“一对二。”
“小施主尚余几张牌?”
“嗯?嗯,额,今天天气十分明媚,多云转晴……”
“小施主,贫僧在问你,尚余几张牌。”
片刻,一声有气无力的回答如同边军放的红薯屁一样,进入了觉满大师的耳朵里:“一张。”
“阿弥陀佛,炸弹!”
王昊满脸的不敢相信:“这……这……对了,忘记告诉大师,今天炸弹无效。”
就在王昊冒出这句话之前,吴大人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容,而觉满大师转动念珠的速度缓慢下来,整个人身上洋溢着醉人的佛光。
但是他们听到了王昊的话,然后时间就定格在了这一秒。
许久,吴大人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小兄弟,这……不妥吧。”
王昊将剩下的牌扔在桌上,然后把桌角的钱收拢回来,转头对身边瘦弱的身体耳语几句,而后才对吴大人说道:“规矩是我定的。”
看到眼前少年貌似平淡实则嚣张的面孔,吴大人恨不能将他拖到西辽的青楼里让好龙阳的人将其叉叉个百转千回,真心恨的牙根都泛酸水。
“不玩了。”吴大人已经接近恼羞成怒的边缘,一下子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转身欲走。
“阿弥陀佛,老衲还有功课未做,告辞告辞。”
王昊见此情景,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这一幕被身边的瘦弱身体看到,她撇了撇嘴,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
“不玩可以,昨晚与将军商量好的钱,还请拿来。”
吴大人好像被针扎了小吉吉一样,顿时定在原地,也没有回头,问了一句话。声音虽然平静,却又不平静:
“什么钱?”
“去长安的钱。”
听到这句话,所有抱着膀子看热闹的边军,顿时愣住了。
瘦弱的小身体,则是若有所思。
“朝廷未拨银两,府库尚无盈余。”
“我要你的私房钱。”
“你这是诬陷!”
“诬陷不诬陷,还请桂姐儿出来做个判断。”
半晌无语。
最后,吴守仁大都督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你跟着我,不出三年,我定荐你南下长安,到时军部出具军功文书,再加上觉满大师的推举,最重要的是你的聪明劲,日后朝堂之上,定有你一言之地,何必寄希望于万不可一的……”
“当朝宰相可无故杀人?”
吴守仁怔了怔:“不可。”
“大将军呢?”
“亦不可。”
“你觉得我像是当皇帝的命吗?”
“胡闹!自然是……不像。”
王昊一双清澈干净的双眼看着吴守仁,而后竟扑通跪在他面前,语气平静道:“去岁有商贾前来,听闻长安城内有儒邦上苑,教人六艺,更教人长生之法。”
听到此处,觉满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声,双眼闭上不去看。
而吴守仁则跳起脚来指着王昊大骂:“今上沉迷仙道是因为他是今上,你一个边荒捡命的小杂种,有什么资格去求什么狗屁长生!”
小杂种丝毫没有因为被骂而动怒,反而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很认真地像吴守仁点点头:“捡命的是贱命。既然做不了皇帝,而大官也不能杀人,我只能求长生。”
“你……你……”吴守仁气的脸都发青了,原地转了几圈,原本一身正气的将军气势消失殆尽,渐渐的消沉下来,半晌才幽幽道:“世人总会死。”
“就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说对不对,阿白。”小杂种将目光投向身后站着的瘦弱身体。
她俯视跪在地上的王昊,粗糙的脸蛋上充满了肯定,使劲点了点头。
最后,大概吴都督没有办法了,冷下脸,沉声道:“没有我盖印的通关文牒,你走不过山下道南驿站。”
王昊点点头,然后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吴都督道:“我明白,所以我打算找桂儿姐求求情。”
“你还要不要脸!”
“总比你背着桂儿姐藏私房钱好一些。”
“你……你……”
堂堂吴大都督,镇守南唐十万大山二十年,号称“小北王”,今日却被边军里不足十六岁的小杂种给气的瞠目结舌。
然而众将士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脸上都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而非幸灾乐祸。
却不想画风一转,吴都督讨好的来到小杂种身前,拉起他的手,道:“我府中尚有洛阳宣纸一匹,是南来的商旅送于我的,我非风雅之人,留着也没用,就送给昊小哥了。”
王昊抬起头,似乎想要将吴守仁看穿一般,使劲瞪着,后者一阵心虚,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多谢都督成全。外加一张通关文牒。还有,钱。”
“那儒邦上苑有何好!”
“那是我的事。”
十万庙的得道秃驴再也忍不住了:“阿弥陀佛,吴施主,切莫强求,一切随缘。”而后转身对王昊说:“阿弥陀佛,若非贫僧当年在佛祖面前许下宏愿,今次贫僧就会带你前去长安。若小施主愿入我佛门,则凭贫僧一道手札,天下你可去得。”
吴守仁用余光瞥了老和尚一眼:“出家人不打诳语,说的好像皇宫你也能去得似的。”
老和尚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坚定道:“去得。”
王昊想也没想就坚决的打消了老和尚的念头:“我还想找个媳妇入洞房。”
“我许你不禁女色。”
“大师,你疯了吗?”
“阿弥陀佛,然也。”
这下轮到王昊迟疑了:“喝酒赌博吃肉都没事?”
“都许你。”
少年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神色观察着觉满,而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师肯定骗我,要不就是有阴谋。”
“阿弥陀佛,做我门徒而已。”
王昊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的确也考虑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瘦弱的阿白看到王昊眼中挣扎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走到王昊身边,附在他耳朵上,轻语一句。
只见王昊浑身一震,眼瞪的极大,流露出懊悔的神色。嘴里尚不停的嘟囔着“失算失算”。
觉满大师已经懒得阿弥陀佛了,直接问道:“你怎么了?”
王昊的回答带着一丝懊悔:“大师,你有钱吗?”
“出家人无恋俗世黄白,自然无钱。”
“那还说啥?我,要,钱!”
觉满大师败退。
“我有不可说之事,望大人成全。”
王昊的口气很诚恳,完全摆脱了所有的痞气与脾气。他直视吴守仁的双眼,希冀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哀求。
南唐重军,尤以边关为重。通关文牒若无边军统领的印章,即便王昊自诩与边军各部有过命的交情,大概也会被温温和和的请回十万庙。
吴守仁叹了一口气,恢复了之前儒将的风范。
南唐边军看了出来,都督认真了。
“南唐建国有几百年,都城长安就存在了几百年。我隐约知你此去长安的目的。”
话说到这里,吴守仁犹豫片刻,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该不该说下去,当他再一次看到王昊的目光时,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开口向眼前的少年诉说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几百年的都城到底有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你看我厉害吧?堂堂真龙境的武将,可是放在长安城里,水花都不见得会打出来。长安城,水太深。”
“边军待你如手足,并不意味着全世界待你如是。”
“所以,你还是留在边军,此事,当徐徐图之。”
吴守仁发现王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有一丝吓人。
“我这几年,夜夜睡不着。一个小屁孩,若是说失眠,恐怕觉满大师都要还俗狂揍我一顿。”
“因为眼前有人晃来晃去,百十口人,飘啊飘。”
王昊说道这里,眼神望向南方,带着一丝令人哀伤的迷茫:“最后他们飘到长安城,那里开了一城的桃花,红如血,白如雪。”
“都督大人,换做是你,你睡得着吗?”
阿弥陀佛。
觉满大师转身便走。
吴守仁神情复杂,内心五味杂陈。他在原地沉默了些许,而后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开口吐出几个字:
“随我来。”
那厢间有少年面如古井,波澜不惊。
“阿白,去把衣服晾上,然后到庙后的老姨那讨些干粮。”
然后少年一步一步,消失在十万庙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