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娘眨了眨眼,突然就出声道:“哎呦,这刘五儿可不能选啊。您是不知道她姐刘三姐被卖了之后半道上跑了,人家都说她家那是故意的,把闺女藏在山上呢!这可是骗钱!”
刘五儿原就是忧心刘三姐,怕她在山上丢了命。说到底,刘三姐早不跑晚不跑,爹爹受了钱跑了那也是为了家里考虑哩!她转过头气愤的瞪着刘大娘:“这有半个月了,村里谁见过我姐了?你去山上呆半个月试试,便是骗钱也要命哩。你凭啥说我家骗钱!”
玉嬷嬷审视的看了五儿:“你姐姐真个跑了?”
刘五儿点头:“嬷嬷你放心。我姐跑了,我不会的。我还要给娘治病哩!”
玉嬷嬷就是那么一问,就凭俞家在县里的声势还真能怕她跑了不成?虽说这村里三个丫头中五儿的八字最衬,相貌最好,言谈举止也拿得出手去,受的了调教,但是这才是浏河村一个村哩,她们可得还多看看,也不定就是刘五儿了!
玉嬷嬷没说啥,只道:“你们三个丫头我这里都定下了,每个半贯铜钱。”这价可是听都没听过的,寻常卖丫头都没这一半呢!村里人可不就议论个不停了!
那没选上的还不赶紧就凑到了玉嬷嬷的面前,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自己的丫头来。刘大娘可真是一百个后悔呀!闺女刘明姐可真是卖早了!若是能卖到这啥俞家,不仅丫头日子还过,离家也不远,更是能得不少的钱哩!
玉嬷嬷挥挥手,后面一起跟来的仆妇们拦在前面,更有村长高声的训斥,总算将这一圈的妇人赶开了。选上的丫头家里便有人问:“嬷嬷,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给丫头收拾些东西准备给您带走啊!”
“收拾?不用了,把身契写给我就行。这丫头我今日也不带走,待我家老太太选好了再来!”
听着还复杂的很,不像是买几个丫头的样子。五儿早有了被卖的决心,但签了身契还不走,心里不知道为啥更难受了!
一起来的妇人里就有会写身契的。直接在桌上铺了布,拿出了笔墨纸砚来。一个小丫头从村长家里拿了热水兑了在砚台里,磨起了墨来。五儿只从村塾里过看见过磨墨写字的,哪有这丫头磨得好看,墨也香?
磨好墨丫头退了下去,那玉嬷嬷便提起笔来亲自写下了契书,让被卖的丫头和她爹娘按下了手指印,便有丫头将半贯钱穿在绳索上递给了她爹娘。
到写五儿了,玉嬷嬷稍稍有些犹豫,提笔写了下来,五儿凑上来看,这些字大多都不认得,找了半晌没见着自己的名字,便问嬷嬷:“我名字在哪儿咋看不到哩?”
刘土旺要骂,玉嬷嬷却是抬起了头,惊讶的问五儿:“你认得字?”
“大多是认不得的,只是会些数字和我的名字。”五儿默默道。
虽然江南富庶,能开得起村学的不少,但交得起束脩认得字的人还是不多,便是浏河村也是几年前刘夫子回了村才开起来的。便是许多的男人家也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五儿一个丫头能识几个字便更是了不得了。
因此玉嬷嬷更看重五儿几分,指了几个字道:“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因为专门向伍贤学过,头一个“刘”,后一个“儿”五儿都认得就中间那个字怎么看都不像。她点了那字道:“我的名字里五是这个五。”
玉嬷嬷失笑了:“那个‘五’字就是个排行,说你是家里第五个丫头罢了,我给你换做了这个‘舞’字,是跳舞的舞,更好些!”
刘土旺听了可连连的道:“这个好,这个好。咱们村里人取名不是取个排行就是随便指了啥花花草草的,还是嬷嬷取得好听些!”
另两个丫头也是叫的花儿朵儿的,原本听着是比五儿的好,可这一改总觉得比不上她的。更别说这一改名,显见得她是得了嬷嬷的喜欢,说不定将来前程更好些哩!这俩丫头可不就用那愤恨的眼神盯着她了!
这些人个个都羡慕她得了青眼,那两个同村的闺女恨不得能替了她去,便连自己的爹也连连说名字改的好,可却有谁在乎五儿想要的其实只是爹娘给的这个名字而已呀!
五儿提起了那张写完了的身契,虽然不认得字,却是牢牢的将它记在脑子里。到了有一天,五儿终于能将这张身契烧了,她才觉得自己终是从一个紧紧箍在脖子上的看不见的套索里解脱了。那时候,她也认得了字,将这张身契上的字对了起来,上面写着:“永祥县浏河村人亲爹刘土旺,今因年岁不能丰熟,并无依靠,口食难肚,将五女刘舞儿,年十三,生于五月廿八日,辰时,卖予俞家,任凭教训。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当付身价半贯铜钱。恐后无凭,立此为契。”
五儿看完了把身契铺在了桌上,自己从红泥里沾了,按在了纸上。刘土旺也不用谁说,嘿嘿笑着也按了指印,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一大串铜钱,自己到了一旁数落去。
嬷嬷等着三张身契晾干,对着三家里道:“这几日里你们自家骨肉聚一聚,过个三五日就会派人带着明信来接。还是在这村长院里。有话我可说在前头,谁也别想跑!你们都是签了身契的,若有谁跑了,我家老爷的帖子往县太爷的官府里一送,你们爹娘可一个都逃不过,都要送到县衙里打板子赔钱!”
这三家的爹娘,包括刘土旺在内都连连道:“不会不会!卖到俞家那是天大的福气哩,傻了才会跑!”
“就是,我们又不是那刘三姐,不顾爹娘的东西!”有个闺女当时就骂起来,被五儿狠狠的横了一眼!
不多时身契晾干,嬷嬷收了起来,带着一群的人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出了院子,一村儿的人远远的还在张望。
刘五儿没有立刻就跟着爹爹回家去,站在村子前面看了很久。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儿来。
五儿第一次跟着爹爹和三叔去永祥县里,在孙家医馆里等着三叔卖了稻子买药,三叔可不就是被这俞家娶亲占了道给耽搁了?那时候医馆里人说啥哩?俞家的大爷娶了四个还是五个老婆,都活不了多久就死了。
五儿不由得就打了一个激灵!这俞家可不是好去处哩!虽然是做丫头,但这样的人家又跟县太爷交好,清白人家的闺女死了也就是死了,更别说只是一个丫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