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儿见刘三姐早对这事儿有了预料,以为她怕是有啥法子,可是夜里忙完了,刘三姐整了铺盖倒头就要睡,便连刘五儿也没理!
刘五儿站在床前,见她这副冷了心肠的样子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她跟着在床上躺下,原本睡了四个姐妹的床铺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个,显得空荡荡的。明日里三姐一走,就更是只余下她一个了!
刘五儿暗自里伤心了许久,她侧过头看着刘三姐,见她闭合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许是睡着了。五儿原没想着打搅她,可想起村里人闲话说的上吊的,吞药的,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这几个月刘三姐虽是和寻常没啥区别,却是整个人都恹恹的,一副不在人世间的模样。若说她存了死志,五儿也不惊奇!
腊月的天,大雪早下过几回哩!这两日里停了雪,但刘栋病了,家里没人铲雪,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接着白雪的微光,刘五儿颤抖着手伸到了刘三姐的鼻子上。虽然微弱,其实还是有些热气的!刘五儿一颗心这才落在了肚子里。
她手伸在刘三姐的脸上,被她一掌打了下去,刘五儿忙推她:“三姐,你醒着么!”
刘三姐也不平躺了,翻个身背对着五儿。一阵凉风便灌进了被褥里,冷的五儿一哆嗦。
这个冬日里吃饭都成问题,更没钱换被褥了,还是那硬邦邦的一条。不过原本几个丫头睡的大被褥被王桂花拆了开,重新拍散了封成个两人的铺盖。虽然絮了些硬棉籽给小弟弟做了个棉被褥,到底也比原来好些。可冬日里若不是姐妹两个依偎着取暖,还是冻的很。
五儿一边忧心刘三姐走了自己一个咋睡,一边对刘三姐道:“三姐,我怕你和村里讲的吞药的人一样哩!”
原本说了不卖闺女的刘土旺竟是又把刘三姐卖了,刘五儿心中存了多少的惶恐,多少的忧心,她有一大肚子的话要和刘三姐讲,也不管她听不听,絮絮叨叨的就说了起来。
“你说我们五个姐妹中要有个男娃该多好啊!那就不用生小弟弟了,咱家里也不会一点粮食都存不住,到了卖四姐换粮食那一步!若不是因为他病,三姐你也不用离家了。我将来也不知道在何处!也许小弟弟下一次病了,我也要被卖掉了!”
刘五儿抹一把泪,道:“要是有个男娃,家里就不止爹一个劳力,咱们靠山靠河,吃啥填不饱肚子?我情愿饿死哩,也不想被卖掉啊!”
刘五儿哭了很久,刘三姐还是一动不动的。最后五儿眼里也没有泪水了,心中冰凉凉的一片。已是知道了自己必是被卖掉的,逃不脱这个路子,也没法子可想着,除了木愣愣的走过去,还能咋办哩?
这时候,刘五儿才终于体味到了刘三姐这几个月里的心情,已是知道了必然会被卖掉,却是啥法子都没有。一直都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心里存着这样的事儿,每日可不就跟失了魂一般,除了这样愣着做事,还能咋办哩?刘五儿想着只是因为是女儿家就要被卖掉,心里腾地涌上来一股火来,生出了一股决绝之气,她也木愣愣的躺在床上,半晌才道:“三姐,你说爹娘要是准备卖我了,我就去河里抓刺鱼,去山上找毒毒根,吃了一觉睡过去,就啥都不用想了!”
刘三姐推了被子就坐了起来。不等五儿觉得冷就一把扯了她起来,一个巴掌就乎在了她的脸上:“做啥子寻死!就这点子事值得你去死?要是以后你就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算了!”
刘五儿一把抱住刘三姐,哭着道:“三姐,我怕啊!我不想被卖,在家里吃糠我也不想被卖!”
刘三姐一把把她扯了下来:“你抱着我作甚?我明日就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爹娘靠不住,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不想卖咋地?不想被卖就想法子,难道哭一场,爹娘就不卖你了?”
刘五儿有些怕这样的三姐,抹着泪问道:“那三姐你想了啥法子没?”
刘三姐躺回了被子里。被子里灌了风,原本的一点子热气早被带走了,冻的她缩成一团!刘五儿不依不饶的接着问,刘三姐才道:“没啥准备。爹娘既然已是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生养了我一场,最后卖了我,这情分就算是断了!”
刘五儿听着可不就是一呆!她想不到这几个月里刘三姐破罐子破摔,不说话,只做事,竟是想着这个!凭着这一口子心气,她这几个月里可不就难受着?明日必是不会跑的,必要让爹娘拿着卖身钱,还了恩才算哩!
刘五儿立刻就心疼起她来,也躺回了被子里把她给抱住了。一共就五个姐妹,刘二姐那是性子韧,脾气犟,要论心气高,还是这个三姐啊!
刘三姐或许是终于将心中的那口气给出了出来,一时开了口就停不住了,任由五儿抱着她,低声的道:“爹爹也就罢了。你别看娘平日里对我们还好,其实心里也就只有那个男娃弟弟!不过算了,我刘三姐也不是那只能靠着爹娘活着的人!还了爹娘的情分,我就跟他们啥关系都没有了。活得好,有钱了,我绝不会接济他们一个子!活的差了要讨饭,我也不会讨到浏河村来!”
刘五儿死死抱住她,口中连连道:“还有我啊,我记挂着三姐哩!我不会忘记三姐的!我以后过的好了也要给三姐吃饭哩!”
刘三姐拍拍她没说话,刘五儿忙郑重道:“真的!”
刘三姐笑了声,道了一声“好。”姐妹两个抱着到了天明,刘五儿一夜也没睡着过,她知道,刘三姐也是一样的。
天亮的时候,雪光映着也亮堂堂的,五儿听着堂屋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便听着王桂花扶着墙走路的声音,路过了刘三姐姐妹的窗下,一路去了灶房。
刘五儿躺着不想起,睁着眼睛看着顶上的茅草屋檐,心里啥都不想。家里三间的屋子带一个厢房都是泥土做的砖砌起来的。这还是爹娘分家的时候做的屋子。如今大姐、二姐也嫁了人,一家子住了快二十年,泥土墙都烂了许多没钱请人工来休整。屋顶上当时或许是山里砍下来的好木料,但刘土旺也不勤快的换草,早已是被雨淋得烂了许多。
哪怕这样破烂的一个家,刘五儿也是不想离开的。姐妹们谁也不想离开,却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