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儿姐妹几个一向是起的早的,但她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色。她站在河边从水面望去,那一轮嫩黄嫩黄的太阳慢慢的从远处的山上升起来,映着迷蒙的山色,昏沉的云彩,将光与热洒向大地。
刘五儿撩起一泼水,放了声音歌唱:“王婆婆,在卖茶;三个客官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子幺姑儿说嫌话!”
刘三姐一边洗菜一边笑,听着五儿唱完了,接着唱:“手提钥匙响,打开龙凤箱,揭一张红纸铺在大腿上。剪子磕一磕,肯的我么奈何,把什么当一个荷包样。叫一声王妈妈:把话说心上,你给我剪一个荷包样。一剪青龙盘,二剪虎下山,三剪上孔雀戏牡丹。四剪串子连,五剪佛手杆,六剪上八水绕长安。七剪线子路,八剪捎书信,九剪上亲人转回还。十剪十样景,天下三十省,再剪上王字管万民!”
这一大段唱完,刘三姐可累了够呛,狠狠地歇了口气,说道:“要说绣花,咱家也就四儿能扎一手花了。”又去看刘二姐。
刘二姐从河里打了青青的河水,站在河边上望着远处,也唱起来:“水似碧玉盘,山镶翡翠边。出水红莲朵朵鲜,人间美景胜天上,学游鱼戏碧莲,水底翩翩。”
刘二姐唱完便挑水回家,远远的还能听到刘三姐打趣的歌声:“蜂媒蝶使闹纷纷,阑入红窗搅梦魂,一点芳心采不去,朝朝楼上望夫君。”这时候没人看着,刘二姐脸上羞的红,快步把水挑回了家里。
灶房里刘四儿已是烧起了火来,见刘二姐进来,道:“二姐,我先烧些热水灌在瓷罐里泡一壶茶,客来了好喝!”
刘二姐点头问:“罐子里的骨头汤煨好了么?”
刘四姐咽着口水:“好了。我听二姐的盛了一碗汤出来炒菜,又加了些肉末煮冬瓜!”
刘二姐四处看看,又把柴堆里的兔子巴拉了出来,喂了些叶子,藏在了草火塘的最里面:“你记得柴没烧尽就快点去拿,兔子别被发现了!”又分配道:“爹起了你就去把屋里院子里再扫扫。今日满了月子娘就不住厢房了,你可得清扫干净!”
刘四儿点着头去了,又在灶房上抹了抹,思量起今日的菜来:农闲的日子,全村人差不多都要来,更有别村的亲戚,两桌是坐的慢慢的。虽说中午的肉菜是看菜,村里人知道规矩要留到晚上,可是这一日每桌两荤两鲜四素逃不开,这就是四碗荤菜。两鲜便是从河里捞起的大鱼和虾子细鱼。菜蔬家里后面的菜园子早一个月就用心打理,必是不缺的!
这么算一算,这一个满月酒虽然称不上丰盛,却也是管的起的,除了酒肉并不曾费什么钱。
可酒是粮食酿的,今年开春便开始干旱,虽是如今还祸害不到新种的稻子,可粮价却是涨了,酒价就更不用说,刘二姐的嫁妆除了那些衣裳鞋子真不剩什么了。家里没钱,可还有一场婚宴哩!
刘二姐无心去想这些,快手快脚在灶上烧起了一锅粥,见爹醒了,先端了一碗给他,说了挑水的事。刘土旺不作声,吃完粥便挑起了水桶,刘二姐也快快的扒了几口,估摸着王桂花差不多醒了便下了一个荷包蛋,让刘四儿单独端到了厢房。
天色大亮,客人已是开始上门。最先来的不是婆婆、大娘、三婶这些至亲,而是隔壁的伍大娘。
刘二姐见着伍大娘,快步就迎了上去,帮着她将昨日说定的碗盆先放到灶房里,将她领到了院子里的桌子旁,给她倒了茶水,问:“大娘早饭可吃了?我今日可特意多煮了些!”
伍大娘拍拍她:“左邻右舍的,客气啥?我在家吃了早饭来的!”喝了茶又道:“今日你家必是忙的,我来帮帮手!”
刘二姐心中感动,却说不出什么来。单这一月,伍大娘便是帮了她们姐妹许多忙。刘二姐再是见过娘生产也到底还只是个未嫁的闺女,许多规矩如何知道?
今日这满月宴,刘二姐便是计算的再好也撑不住大场面,亲阿婆不来帮手,可不得请伍大娘帮忙?她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多亏了您。”将伍大娘迎进了灶房,将今日的几个菜说与她听。
伍大娘一边听一边点头:“就知道你们姐妹几个都是能干的,这就安排的很好了。不过,肉菜里的肉要实在,素菜里也可以稍稍搭些肉沫,不然吃席的人要讲究哩!”
刘二姐忙点头,心里算计一番,便是如此,肉也是够得。她道:“其它事我们姐妹自己动手不劳烦你,可做菜,大娘可要指点指点我!”
伍大娘应下。
渐渐的,村中无事的妇人先来了,有的来灶房里转了一圈,问要不要帮忙,许下饭后洗碗的活计;有的却是只在院子里闲磕牙,声儿最大的便是刘婆婆。
到了快晌午,刘二姐带着刘三姐在灶房里忙活,伍大娘既是说了要帮手,也闲不下来。院子里的人渐多,刘二姐把五儿打发了出去看看村里的人是不是都到了。
五儿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心道:翁翁咋还没来?她正要问刘婆婆,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大嫂子,你看这不是到了?”五儿听着声音迎出了院子,除了看到了接生的王婆婆还看到了外婆。因为外翁外婆年纪大了,有啥事都是舅舅出面,如今舅舅不能下床,外婆怎么来了?
五儿扶着外婆,口中问:“外婆你咋走的了山路?”
外婆拍了拍五儿,从她身后引出一个后生来:“我们两个老婆子哪里走的来?幸亏有永南在,你舅啊才会放我出这一趟门!”
王永南的名字五儿偷偷的听过,记在了心里,知道他以后就是她的二姐夫了,不由的拿眼上下的打量他:他长得不是一副五大三粗的相貌,和舅舅王书城一样有些书生气,大约也是上过学堂的。五儿心里先满意了三分,可却又有些担心:大姐夫苏方原本看着也憨厚,还不是一样的打人?
五儿越想越难受,几乎要当面问出来,却见那个王永南对着五儿笑笑,问道:“你二姐可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