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那些人过了桥朝这边来了。”
萧条寥落的道路边,一个临时搭建的茶棚,因这句叫嚷突然热闹起来。
趴在桌上半眯着双眼整个怏怏慵倦的女子顿时睁大晶亮明眸来了精神,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麻衣,跻身跃入张望目标的队伍中。
可惜,身材娇小的她根本看不到前面具体的情况,女子咬牙掐了挡在面前的高大肉墙,然后心满意足看着揉着腰间那块被她掐青肉块的兄弟撤到一边,至于那张充满哀怨的苦脸,根本不在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考量范围内。
自然,这会还是看不到如长龙一般的马车队伍的,不过,在此之前,先确定好计划,以防万无一失。
身后,一声浑厚震耳的男高音,缓缓响起:“等会看到马车队伍,大家知道该怎么做了?”
挤在茶棚门口朝外张望的弟兄回头看向老大,点头,异口同声答道:“知道,揍她。”而后齐齐指着前面的女子,女子揉揉被震疼的耳朵,回头咧开笑,千娇百媚,道“小女子怕疼,到时有劳各位下手轻点。”
对上炯炯注视来的眸光,众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要不怎么说老大不懂怜香惜玉呢,本来娇俏可人的美人,一经老大改良,鼻青脸肿,粗布麻衣,整个被恶势力欺负的可怜女子样!
老大没工夫和她嬉皮笑脸,沉声道:“别只顾耍嘴皮子,等会把戏演砸了,有你好看。”
女子跺脚瞪着说话的老大,噘嘴表达自己的不满:“瞧你说的什么话,未免小看琼画坊出来的姑娘了,不就是一场强抢良家女戏码,小事一桩,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而后,嫣然一笑,柔言嗲气,“李大哥,都相处这么些天了,还是这么见外,叫人家谙谙。”说着,不忘抛个媚眼,鼻青脸肿撒娇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人目瞪口呆,若没那‘伤痕’遮面定然也是让人垂涎三尺。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面前风情娇柔的女子立变叉腰刁蛮的母老虎,“不过,本姑娘事先说好,一会动手你们给我拿捏住分寸,真若伤了我,那一千金还不够付汤药费呢!”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老大尴尬数息,咳了一声唤回愣神的兄弟,神情穆然,“好了,大家做好准备,等谙谙姑娘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我们就去解决马车里的人,机会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可失败,否则大家都没命活着回去。”
说话间,茶棚里的人已经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及马车轱辘声,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朝转弯路口看上一眼,谙谙抿着唇淡淡一笑,这下,好戏开场了······
独眼龙的粗犷大汉狠狠推了一把娇小的女人,女人不堪重力,趔趄摔到地上,满身尘土,布满淤青血痕的脸仓惶而无助,双眸凝着泪珠,紧抓着胸前破碎的衣衫,蜷缩的身子一点点向后挪动,试图退避一步一步紧逼晃着铮亮大刀的路霸,泫然欲泣流露出的无望犹显绝望,”你,你们,不要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自尽······“
路霸狞笑,根本不予理会女子弱气给出的警告,瞳孔圆睁对着衣衫下雪白的肌肤流口水,嘿嘿笑道:”乖乖给爷听话,从了我们免受皮肉之苦,不然,打死你,弃尸荒野也没人给你收尸。“
看着眼前这幕‘悲剧’,藏身后方的老大嘴角直抽搐,不愧是老爷找来的人,前面巧笑妍妍瞬间潸然泪下,从颐指气使的态度落魄至身逢厄运的悲苦,历经沧海桑田的转变只需一瞬间的功夫,论起逢场作戏,琼画坊那样风雪场所出来的女人当真不负众望,演技让人叹为观止!
这会,女子已经被其中一个路霸抓住,仰头惊恐看向欺近她的满面胡渣的大方脸,女子生还无望决心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就在这时,路上驶来一队车行,好像溺水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愿意伸出援手搭救她这个超重量的人,女子都要以命相拼姑且一试,狠狠咬伤抓着臂膀的手,挣脱路霸的钳制,连滚带爬朝车行扑去。
只是行驶来的队伍,这些人的心理素质很强悍,撞见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旁若无闻甚至连眼皮不曾抬一下,提着兵器制止向己方靠近的女子。然而,提枪随从没有料到她如此胆大,视而不见周身的冷冻气息,不怕死抓住威胁她前进的长枪枪柄,只见她哆嗦着唇,游气若丝说了句:“救命!”
身后瞥见她找帮手的路霸,一见这么多人,脸色流露出忌惮,可是,一想到‘煮熟的鸭子这么飞了’别提有多不甘心了,再者,这些人衣冠华贵,阵势迫人,不带丝毫情绪看着求救的女子,那目光比早上挂在岩洞上的冰泠还要冷,怕是不会多管闲事。
因而,路霸提着大刀,极为蛮横指向前方车队,目中无人给他们一个中肯的警告:“这个女人是本大爷看中的人,告诉你们,别他妈多管闲事,看到我后面兄弟了没,这些还只是你们看到,要是本大爷叫来所有人,保管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莽汉还没警告完,一声清悦脆耳的声音从队伍的马车旁响起:“欧阳大人怎么停下来了,小姐让你赶快上路,别误了投栈时辰。”
带队的欧阳适向俏立马车旁的翠衣女子微微点头,振臂一呼,队伍继续前进,队伍最前的随从还是很有风度一边一个将满身‘伤痕’的女人架到路边安置,至于前方找事的路霸,胆敢拦路,他们不介意让手里的兵器沾血。
被弃之不顾的谙谙傻眼了,故意挑衅准备大打出手的路霸也傻眼了,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走了?还是充满仁义道德,令北丘百姓敬仰的巫女该做的事吗?
谙谙恼了,瞪向前进的队伍,中气十足大喊一声:“给我站住。”不买账,别怪她使出撒泼打滚也要留人的技俩。
队伍在她的怒涛下停下,所有人包括同伙的路霸兄弟皆对声音发源侧目而视,只见原本虚弱不堪连站都成问题的女人,这会手脚麻利蹿起身体,虎着一张脸,气势汹汹走到欧阳适面前,捋起袖管仰头瞪视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忿然道:“你还有没有良心,是个男人不是,看到一个弱小女子被人欺负,你就这样熟视无睹,袖手旁观连问都不问一声就要离开?”
欧阳适扫了一眼比正常人还要活力十足的女子,淡淡问她:“你像被人欺负的样子吗?”
谙谙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触及上方欧阳适揶揄的目光,当即不见半点犹豫,整个人软弱无力再次倒在地上,满脸痛苦悲痛欲绝,数落起苍凉遭遇:“想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飘零江湖身陷险地,本想与恶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此残生,路上却偶来行人,抱着希望本以为遇到好心人来搭救一把,不曾想来人一副铁石心肠,弃之不理被欺负悲惨的小女子。呜呜呜,无情冷漠的人世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没人关心没人爱,不如死了好,至少早死早投胎,到了地府还能和阎王爷打个商量,下辈子投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好人家·····”
趴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女人,说起身世当真一副越说越悲伤,越哭越伤心,装模作样连下辈子的事都一并交待了。路霸们气得铁青着脸,恨不得上去掐死她,哪里找来的白痴女人,拜她所赐,‘路霸强抢民女’的好戏无疾而终,老大交待拖延前方队伍注意力的任务也没法成功完成了。
欧阳适抿起的唇弯了个弧度,他觉得这个青天白日睁着眼睛编瞎话的女人非常有趣,摆明意图不轨接近他们,被他揭穿不善意图却显得毫不在意,亦然装傻充愣演自己的戏。随行队伍对她前一刻指着鼻子骂人下一刻就装可怜的行径表示无语,真当他们眼瞎没看到她适才趾高气昂骂人的样子,不过,胆敢向欧阳大人找茬,这个女人虽说白目却也有可取之处,想来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吧!
不管怎么说,谙谙成功将队伍主力的注意力引开,藏身茶棚的李老大偷袭马车里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对此,李老大再不犹豫,拿出黑巾蒙面,招呼二十多个兄弟直奔马车······
地上的人低低垂泣,犹然自艾自怨,跌坐路中间,正好挡去准备赶路的车行,欧阳适使了个眼色给手下,让他们把女人再次拎到路边,哪知,马车旁的翠衣女子再次说话:“欧阳大人,小姐请那位姑娘来一下。”
突来的转变出乎所有人意料,不过,却无人质疑,欧阳适长臂一挥,手下人让出一条路出来,道:“姑娘,请吧。”
谙谙对突来‘礼遇’尚摸不清状况,愣神点了点头,撑起发麻的身体,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心里嘀咕着顺着那条让出来的路朝马车靠近。
这是一支是由三十七个人组成护送巫女回乡祭祖的队伍,据说,他们是君王亲自从禁卫军挑选出来的高手,每一个都身经百战,身手不凡,要说靠李老大这帮临时凑出来的打手来刺杀水裳羽,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因而,看到束缚在地一脸视死如归的李老大他们,谙谙毫不犹豫和他们撇清关系:“我和这些刺客没关系,都是他们逼我做这些事的。”连个打斗声都没有就被擒下,这群呆瓜笨得可以,蠢得可爱!得,刺杀计划胎死腹中了!
李老大咬牙切齿,恨声对她回敬一句:“花谙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不帮他也就算了,还卖他,一句话落实刺客身份,虽然他们目的就是刺杀马车里的人,技不如人被人擒住无话可说,可是被同伴出卖的心情,让他气愤想要杀人。今天,终于让他见识到什么叫无耻,像花谙谙这般见风使舵,卖友求荣的嘴脸,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李老大挣扎直起身看向马车,铮铮硬气,冷冷说道:“妖女,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就是来杀你的,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老天不收你自有人收你,今日被抓是我等技不如人,要杀要剐赶快动手,求一声饶,老子就不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