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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启亡魂

在月色中急驰的马车踏上那条官道,直直朝玲珑大镇而去。驾车的少女一手牵住缰绳,一手不时的护住额前的留海,额上汗珠密布,却也没心思去擦,眼看玲珑大镇已进入视野,少女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说道:“小姐,咱们快到了。”

车厢里一袭红衣的少女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整理头发、衣服上的杂草,她平时虽没那些大家小姐般的做派,可也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想那玲珑大镇里的那些公子哥没一个嘴不损的,自己偷偷入禁云山脉的事要传回家里,连平常总护着自己的父亲估计也要狠狠上一顿家法。

越想越气的红衣少女掀开了车帘,皎洁的月色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她望了一眼玲珑大镇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

一股无法言明的阴森之气正由玲珑大镇向四周扩散,让人不寒而栗。

“小姐,我怎么突然觉得冷了起来。”芋头诉起苦来。

纪芸叫停了马车,望向今夜无半点灯光的玲珑大镇,她走上官道,看着地上密布的杂乱新旧车痕若有所思。

“小姐,你怎么了?”芋头护着额前的留海,好奇地问道。

“玲珑大镇里有变故,我现在很担心纪渊的安全。”

“如果真的变故,我们去也帮不上忙得赶紧去找帮手啊。”芋头已经有些慌了,两人受了几日的罪,好不容易逮着回去洗漱休息的机会,却怎想又生了变故。

纪芸神色不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能感觉到玲珑大镇里鬼气弥漫,肯定是那些几百年前死而不散的天启亡魂。”

一听到“亡魂”两字,芋头吓得哆嗦了两下,急忙叫道:“小姐,那我们还是等天亮了再回镇子上去吧,渊少爷那么机灵可能早就躲起来了,况且大镇里还有那个付主簿在他定会护着镇子里世家公子们的安全。”

纪芸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车辙印说道:“这些车辙印还很新鲜,而且看得出比较慌乱,这个时侯平常镇子里哪会没有半点灯火,看来那些世家子们早就离开了。这神州大地能前来玲珑大镇闹事的人,定是有过详细的谋划,我怕现在连付主簿也自身难保。”

“渊少爷肯定跟那皇甫承沧一起走了。小姐咱们还是别进镇了。”芋头都快哭出来了。

纪芸摇了摇头,转身看着芋头说道:“你将马车再驾远一点等我,我要进镇去确认一下纪渊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芋头再想劝自家小姐已经来不及了,红衣闪动,融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绿槐巷中,伴随着安如锦自行兵解,原本轰隆作响的雷霆之声也渐渐散去,天地间又归于了平静。瘫坐于地上的君不见缓缓站了起来,眼神清澈,似是变了一个人,毛驴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用头不停地蹭他,以示安慰。

君不见抬头望了眼月色,没有半分留恋之色,转身踏步朝玲珑大街而去。

立于巷中阴影之处的月平分长呼出一口气,望向天空那轮圆月,苦涩一笑,若非安如锦对君不见还有惦念之情选择了自行兵解,今夜自己便要折在此地了。这些年潜伏于玲珑大镇之中,或多或少也知道这位艳冠神州的谪仙对情郎的思念之情。

他看了一眼那株门前的大槐树,森森鬼气便是过了这几百年依旧让人心惊。为了引导情郎转世之机缘,当年安如锦不惜将那几百将士亡魂封印于此。

月平分望着君不见的背影,轻声道:“她为你斩了往生的桎梏,便是绝了前世恩情。”

君不见闻言嘴角轻轻一弯,并未转身:“月平分,你心境已崩,还想再挑拨我之心境吗?她即已选择重入轮回,我便寻她而去,不过今日之仇,君某记下了。”

月平分闻言一愣,原本想以挑战谪仙再圆自身心境重返巅峰,可没想到却落得如此结局,他满脸颓色,望向半空那佳人曾立之处久久。

君不见踏出绿槐巷便走向了正剑拔弩张的两人,还未开口付主簿已抢先说道:“你走吧。”

君不见也没多言,躬身行礼:“想来你也不想我为你收尸。老师,我走了。”

付主簿闻言一笑,笑中隐有泪光,这一句“老师”,已不再是君不见的胡言乱语,他想起从岁河之中抱起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这一去都十几年了,前世的故人这一世的亲人,他姜付仁此生无憾!

君不见翻身上驴,缓缓朝镇门前走去,夜风吹动破碎的衣袖烈烈作响,好像一名出征的将军,他轻轻笑了笑,裂嘴大呼道:“大风!大风!大风啊!”

三声“大风”久久回荡在玲珑大镇之中,付主簿望向阮顷峰:“安如锦已自行兵解,鬼域已开,在此地于我一战,你还是没有胜算。”

阮顷峰嗤之一鼻:“生前便是手下败将,死后又有何惧。”

“我一直在想你的倚仗为何,此时总算明白了过来。你和余八荒的入镇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想来在镇外的大阵此时也差不多布好了。”

“果然,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姜付仁你想到了我们的谋划,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局?”

玲珑大镇空气骤然变冷,绿槐巷中那株大槐树处突然飘起数道幽幽鬼火,原本生机昂然的大槐树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生机,似一株早已枯萎千年的老树,茂盛的树叶片片化为灰烬,树杆急速的干枯,一团团阴寒的煞气从树根处源源不断的泄出。原本晴朗的夜空此时突然凭空生出几朵乌云,将月色隐去,阴寒煞气越来越浓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整个玲珑大镇,随着阴寒煞气的涌出,一阵阵杀声渐渐响起。

“大风!大风!大风!”

天启进军的呐喊声又再度响起,虽然只是些残存的鬼兵,可依旧保留着生前的战意,大槐树如同几百年前天启的城门般,此时不断地涌出鬼兵。

玲珑大镇鬼气滔天,转瞬之间便如时空扭转一般,四周的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着,若虚若实,让人仿佛置身虚无之中。

四百年前,这里只是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普通小镇,只有区区几间像样的房子。

四百年前,天启六百将士被集中屠杀于这座小镇。

四百年前,初代大云寻得天启真龙之身,斩之,修筑岁河镇大龙灵,福泽一方。

四百年前,一名天启神官身披染血素缟,来到此镇,为那六百名将士立冢。

这一晃,都过去四百年了。

那个没名字的小镇现在叫个天下皆知的名字——“玲珑大镇”,繁华不亚于大城。

六百名将士的亡魂游荡天下之间,以不屈的战意抗拒着转回之力,最后被一名谪仙封于大槐树之中。

天启真龙被斩,龙气被初代大云凝聚投于岁河之中。

而那名天启官员得龙气之滋养活到了现在,已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今日依旧身披素缟,不同之处在于今日这身纤尘不染,他缓缓闭上双眼,四百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的身边,还有那些将士的大呼之声,还有那一双双不屈倔强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这四百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做过多少个噩梦。

国破山河在,亲友已成故,像一名丧家之犬般活在姬家的阴影之下,看着这个曾经屠杀自己亲人、袍泽的新王朝渐渐成长,于他而言便是一种无形的重创。

他转头望向绿槐巷方向,那里响起震天动地的行军脚步之声。

六百亡魂井然有序的冲出绿槐巷,直奔玲珑大街而去,不过多时便将涌满了整个玲珑大道。

这是神州大地上属才天启的最后六百将士,虽然已成亡魂。

付主簿身子有些僵硬,面地这群为天启而战死的将士,他自惭形愧!

没有一声言语,那六百将士奔至身前,望向付主簿,齐齐下跪,琅琅喝道:“拜见穆隐神官!”

付主簿老泪纵横,这六百将士本是他嫡系亲兵,只因他入奉城寻兄死于天启的围攻之下,对这六百人他有愧!

“四百年后,你们可还愿同我一起为天启而战?”

“属下领命!”

森然鬼气如井喷般涌起,滔天的战意让人不寒而栗。

那六百名鬼兵齐齐转身,残破不全的模样本已十分骇人,再加上这汹涌的战意,更是让人心惊。

首羊奴早已立于挡在了阮顷峰身前,阮顷峰也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震憾,他瞥了一眼那六百名鬼兵,心神有些恍惚。关于当年姬家挑战天启的众多传言,他从小便耳濡目染,但随着权势以及阅历的增涨,对于那场逐鹿乱世之争,确实存有诸多的疑惑。今日眼见这四百年前死去的六百将士依然有如此的战意,更让人对当初姬家夺神州的经过产生了好奇。

饶是如此,今夜结果早已被神宫和昭京推演数次,连这六百将士也被算计在其中,他何惧之有!

阮顷峰收回注视鬼兵的目光,转眼望向镇外:“你们也该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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