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墨,塔楼之上,屹立着一个人影,那人的身形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也正因如此,才没人看得见他。
一队巡视的人马刚刚转入拐角,只见那人身形向前一倾,有如雄鹰一般直飞而下,落地之时就地向前一滚,又没入黑暗之中。几个起落之间,来到一间小楼之上。掀开一片瓦片,俯身下瞰,只见两个人正在谈论什么,他认得屋中的两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也是山河镇的父母官李海,而另一人便是这蛟龙帮的大当家金头蛟龙武大元,这两人深夜在此密谈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那人一听果不其然,是和朝廷下拨的九千万两救灾银有关。近几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屡次下拨救灾银两,谁承想,上下勾结,里应外合,全都被这帮蛀虫独吞,也难怪天怒人怨了。那人听罢毫无兴趣,因为此时此刻,占据他心里的唯一重要的事另有一件。之后那人也不作停留,放回瓦片,转身,有如灵猫一般跃上另外的几间屋顶,最后停在了最东面的一间之上,看来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房间宽敞,装饰考究,若说这样一间精致的房间是属于一个臃肿肥硕的大老粗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可这偏偏就是蛟龙帮四当家余震的房间。
那人在屋顶听了一阵,见房中果真无人后,身子向下一探,双脚勾着屋檐,蹑手蹑脚的将窗子打开,脚尖一点,整个人没入到房间之中,随后关上窗子。
屋内没有掌灯,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来人的脸上。稀疏的胡茬,玩世不恭的嘴脸以及破烂的衣服。没错,是疯子,他深夜来到余震的房间所谓何事呢?
这就要从今天上午说起了,一笑楼风波之后,丫头利用疯子传授的探囊之法竟然偷走了余震的蛟龙令。所谓蛟龙令,乃蛟龙帮号令全帮子弟的令牌,总共四块,分别由四位当家掌管,可号令本部人马,一旦四块令牌合为一体,便可号令整个蛟龙帮。丫头年少,不知这蛟龙令落在寻常人手便是烫手的山芋,疯子不想丫头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训斥了丫头一番之后连夜归还令牌。
桌子上的酒肉未撤,饭菜却早已凉透,疯子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心道:这个余震到是有些品味,不过好酒喂他,真是暴遣天物啊!连饮了几大口之后方才依依不舍的将酒壶放回桌上,向内堂走去。
只见他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住,心道:不好。一股非常淡的血腥味飘进了他的鼻孔,若是寻常人根本闻不到这血腥,但这疯子可是老江湖,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逃出他那如猎狗般的鼻子,他又轻轻嗅了几下,没错,果然是血的味道,而且是人血。以疯子的经验来看,这也绝不是人划破手指流出的血的味道,而是心脉处的血液汹涌而出又瞬间凝固时才会有的味道。
好快的手法。
疯子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内堂,果不出他所料,一个硕大的身型仰面的倒在床边,心窝处被利刃划开个口子,只有少量的血溢出,一剑致命,左手仍死死地抓着床上的被子,疯子心道:就你这无恶不作的混蛋能死在如此高手的手上也算是一种福气。嘴角却不禁轻蔑的挑了几下。是非之地不易久留,疯子身子前倾,两根手指夹着令牌,闪电一般的将其放入尸体的内怀处,就好像这块牌子根本就没离开过余震身边一样。手法干净利落,毫无拖沓之意,一切妥当更是毫不迟疑,几个箭步来到窗边一跃飞出房间,两脚向后一点,更是将窗子悄无声息的关了起来。可就在身子刚沾到地面之时,霎时间四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早已将他围个水泄不通。疯子第二次成了落网之鱼。
疯子见惯了这种阵仗,面无惧色,反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盗魁冯无形,咱们又见面了。”人群中走出一个将军模样的巨汉。疯子见了这人,脸上的得意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
来者是谁?正是当朝一品护国将军肖云鹏,此人为人阴险狠辣又谙知韬略,乃当朝丞相身边三大鹰犬之一,多以刽子手著称,十五年前疯子初入江湖犯下惊天巨案,也正是栽在了此人手上险些丧命,今日冤家路窄,怎不叫他心生胆寒。
“原来是肖大将军,您老人家不在皇宫陪着皇帝老子,怎么有空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来了?”疯子故作镇定,两眼不住扫视着四周,伺机而逃。
“哈哈,好一张伶牙俐齿,鸡鸣狗盗之徒就是鸡鸣狗盗之徒,永远改不了****的性格。”
“你!”
“我?我很好,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这次的麻烦你可是闯大了,夜闯民宅,偷盗朝廷下拨的九千万两赈灾银,杀人灭口,蛟龙帮上上下下七百三十二条人命,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身首异处,下手何其歹毒啊!就是单这屠帮这一条,就够你死上千百回的了。”肖云鹏说道此处眼中寒芒乍现,在场众人皆是汗毛倒竖,吓出一身冷汗。
疯子一听顿时傻眼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可是这里全是肖云鹏的爪牙,他又能如何申辩,形势对他不利,他咬紧牙关,并不作声。
“冯无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都已经说了那么多,我还能说什么。”
“好,爽快,来人,将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压下去,严加看管,听候发落,若是有何闪失,你等皆于此徒同罪。”
于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手持利刃,将疯子五花大绑之后押了出去,临走不远又听到肖云鹏阴阳怪气的说道:“副官,带上五百甲士,随我到一笑楼缉拿同党。”此话显然是说给疯子听得。因为一笑楼此刻已经被无数官兵围个水泄不通了。
肖云鹏及一众走后,其余士兵将蛟龙帮总舵搜了个底朝天,见已无活口,便各持火把,将整个大宅焚之一炬,茫茫火海将本就不大的山河镇照得亮如白昼,与此同时,蛟龙帮在其他各地的分舵也未能幸免,从此,建帮二十余年,数万人之众的蛟龙帮便在一把大火中复飞湮灭,也不只是该庆幸还是该哀叹了。
大火焚烧房屋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无数冤魂的惨叫,不远处的深巷之中,一双稚气未脱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一切,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握紧拳头的双手不断的颤抖着,指甲早以刺入肌肤,鲜血不住的滴落在脚下,炙热的如同眼前的烈火一般。少年身边站着两个人,火光的映照之中现出两个人的脸庞,一位是头发花白的老者,满脸是被炭火熏烤过的焦黑,另一位看身形是个女子,只是黑纱遮面看不见容貌,但是两眼之中迸发出的慑人寒光便知道此人绝不好惹,少年衣衫凌乱,想要奋力的挣脱二人进到火海中救人,却被二人死死地扣着脉门不得动弹,老者长叹一声,将少年背在背上,示意身边那名女子,朝着火光相反的方向走去,转瞬之间,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