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表面上没有关联的事儿,背后影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阴谋的主使者,就是贼喊捉贼的吴三桂同志,他先是谎报清军,说康东兄攻打云南,然后又唆使苗族兄弟凯里叛乱。
吴三桂盘算着,甘大人一介书生,如何能对付彪悍野蛮的苗族同胞。然而,吴三桂错了,甘大人绝不是个软柿子,他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对付个土匪头子,那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甘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凯里,这个结果让吴三桂发懵,他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给甘大人去了封信,说康东已逃,就不烦您老大驾,您老要来就露馅了。
对于吴三桂的把戏,甘大人这个猴儿精的人当然清楚,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自己的兄弟,回到自己的驻地贵阳,依旧安安心心地办公,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经过这件事后,吴三桂记住了他身边,有个叫甘文焜的猛人。
尽管有甘文焜这个猛人在,自信的吴三桂还是认为,康熙不敢动他。
他没有相信刘玄初的话,写吧,就给康熙写封辞职信,刘玄初只有照办。吴三桂的辞职书寄送出去以后,刘玄初整日在家提心吊胆,而吴三桂仍然像无事人一样,笑他迂腐。
在得知吴三桂写了辞职书以后,耿精忠也写了一封,因为两个王都写了辞职信,你不写,是不是想造反啊,你若造反,就要被揍扁。家当最厚实的吴三桂都写了,你敢不写?
一下收到三封辞职信,康熙差点笑岔气,他以为,很多人都没有办好的事,自己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完全解决了。所有铲除鳌拜后的自信都告诉他,他才是真正的千古一帝。
康熙心中有了最后的打算,一起都辞职吧,把三藩撤了,自己就成就了一番伟业,清朝的列位皇帝都会记住自己的丰功伟绩,春秋史笔也会记住自己的丰功伟绩,他决定撤藩。
不仅要撤藩,而且要三个藩王一起撤掉,一个不留,免得养痈成患。
所以,在康熙收到两个王爷的辞职报告时,立即把这两份辞职报告下群臣讨论。讨论后的结果依然是两派:以米思翰、明珠、莫洛为首的主撤派;以索额图、图海为首的主和派。
主张撤的人,基本上就是户部那些官,因为吴三桂要的银子实在太多,每年要银子九百万两,而户部年总收入只有八百五十万两,全部给这位爷,还差着五十万两,不撤藩,户部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于主和派,基本上是因为吴三桂与耿精忠,认为此二人写奏疏辞职,完全是应个景,你若真撤了他,他一定跟你急,一急就会跟你干仗,干仗你还不一定干得过他。
意见汇总到康熙案前,康熙说了句流传千古的话:今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
康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在不久的将来,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冲动的惩罚。
很多史书,很多人,都不断鼓吹米思翰与明珠的果敢,而鄙薄索额图与图海的懦弱。
事实上是这样吗?至少在我看来,不是。
有理何在声高?米思翰兄,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户部大人总不能说没米下锅吧),把国家推到了战火的边缘;而明珠,是个实足的老油条,溜须拍马对他来说,屡试不爽。
康熙,二十来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根本就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永远记住,英雄不能用冲动来评判,英雄也不能用结果来评判,康熙这回,的确错了。
在这个撤藩的问题上,康熙策略上的失误,给大清国,给天下的黎民百姓,带来了八年的战火,然而,康熙至死,却也把这场战争当成了他彪炳千古的功业,清朝史官也是。
有人说,人生很复杂,其实,人生也很简单,人生无非是种选择。
有人说,经济学没用,其实经济学很有用,经济学教给一种选择:选择最经济的一种!
在面临两种选择的时候,必须抛弃一种,而使得总体利益最大化,经济学上叫做卡尔·希克斯效率。人生的选择也是这样的,必须做出一种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是康熙没有做。
二十岁的康熙忘记了他爷爷对吴三桂他们所做的承诺,“子孙世袭罔替”,与“山河同永”。在康熙的政治策略当中,这都是鬼话,他相信一个判断:在利益面前,失信是常有的。
康熙以为他四十来岁的爷爷,比他这个二十岁的孩子更蠢。他以为他爷爷做出的如此承诺是脑袋突然发晕,他更以为,自己的刚毅果断,会在历史上留下永远值得称颂的话题。
康熙也忘记了宋朝的那个宋太祖,忘记了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康熙时常自我评价,我五岁便能识字,尤喜欢读历史,然而,他记的却是宋太祖的烛影斧声,忘记了杯酒释兵权。
历史留给人类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吸取历史的教训。
康熙皇帝更忘记了《孙子兵法》上的记录:各个击破!他始终自信地认为自己的实力,只要恩威并济,圣旨一到: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就会立地成佛,乖乖回家养老。
他不知道,吴三桂、耿精忠二位,是连佛祖都敢剁的人。
康熙同样忘记了,耐心,是成就大事人的必备品德。他听说过,勾践为了成功,苦熬了十几年,但是,轮到他自己,他却几年都不能熬。熬到六十岁的吴三桂死去,没有几年。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康熙太年轻,太早地剁了鳌拜,以至于他有理由相信:时无英雄!
这一次,他会第一次领略到,世道很难,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在把所有一切都忘记以后,康熙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全撤了吧,一次性解决!
作出这样决策后,康熙以手诏的形式给吴三桂回信:王爷功劳卓著,为国操劳日久,六十余岁高龄仍操劳于边陲,朕实在于心不忍,览王奏疏,遵照王请,准予退休养老。
当吴三桂看到这封奏疏的时候,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为清朝卖命二十余载,最后清朝是这样的刻薄寡恩,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二十岁的皇上,居然是这样的心胸狭隘。
在这个六十二岁的老人心中,有的是痛苦,是无奈,但更多的,是懊悔与愤懑。他没有说话,把奏疏给他的幕僚,幕僚们一看这奏疏,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在他们之中传开。
诸位将士一口咬定:这小皇帝太不够意思,要么裂地讲和,要么抡起拳头,揍他!
这样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但是,吴三桂毕竟是个聪明人,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投降过李自成,投降过多尔衮,现在,又要造反,他实在不想这样反复,留恶名于青史。
但是,不造反又能怎么办呢?
乖乖地带着自己这十多万弟兄回到辽东,甭说弟兄们不愿意,他自己也不愿意。哪怕就是到了辽东,也是处于别人脸色之下,康熙刻薄寡恩,到时候随便找茬剁了他,易如反掌。
名声是死后的事,历史是人写就的,成王败寇,是历史上的必然规律。但是,利益是现实的事,如果这时候还不下定决心,等待他的两个可怕的字,他已经知道——死亡!
他记得赵匡胤的那句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六十二岁的吴三桂也下了决心:反他娘地!不就是名声问题吗,到时候找几个人,把历史涂改一下;不就是多反复几回的问题吗,反正已经反复过几回了,再反复也无所谓。
做人要狠,只有当你坏到无可救药的时候,胜利才会向你招手,吴三桂始终这样认为。
历史是这个逻辑吗?是这个逻辑,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其实,就吴三桂个人来说,此时反叛,是相当英明的。
造反,他还有一丝生存的机会,如果不反,撤到辽东,吴三桂一丝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康熙死后谥号虽然是圣祖,但是,他并不完全行的是仁恕之道,这一点,你马上就会明白。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康熙,他有时也会这样想。
吴三桂准备反的同时,他唯一牵挂的,就是他的大儿子吴应熊。如果自己造反,康熙会不会剁了自己的儿子?他派人去京城,想把自己的儿子接回来,然后就坚定不移地反。
然而,吴应熊却是个不开窍的人,他天真地认为:终守臣节,便可保全禄位。
来接他回云南的人只得叹气,叹气也没有办法,最后缠了很久,才把吴应熊的一个小老婆生的孩子吴世霖带回了云南。要是吴应熊知道几年后他会等到那一天,此时他一定会走。
皇恩浩荡,那是因为你对皇上他家有用。皇帝可以把自家的妹子嫁给你,可以给你高官厚禄,可以把你当自家亲戚一样哄着。如果你已经一钱不值,那么对不起,请你滚蛋。
甭管你是皇上他姑父还是姨父,反正皇帝永远只认识两个字——利益!
儿子没有劝回来,吴三桂倒不十分担心,并不是吴三桂料定康熙是个老实人,而实际上,是吴三桂认为康熙没有剁他儿子的种,如果剁了自己的儿子,康熙只有拼命到底了。
这个世界,自信是要的,但是,过于自信,是要不得的。
康熙在给三位王爷回信后,心里很着急,只要这三位主儿一日不挪窝,他就不敢放心。
着急是没有用的,必须付诸行动。于是,康熙派出礼部右侍郎折尔肯,翰林院学士傅达理去云南,户部尚书梁清标去广东,吏部右侍郎陈一柄去福建,此行目的——撤藩!
北京到云南,几千里路,坐火车也得好几天。礼部右侍郎折尔肯,翰林院学士傅达理于八月份从北京出发,紧赶慢赶,于九月初七到达云南,驻在云南郊区的归化寺。
寺庙向来就是安静的场所,不然咋个拜佛。然而,自从折尔肯大人与傅达理大人住进归化寺以后,这归化寺就再也不能拜佛了,门外吵吵嚷嚷,唧唧喳喳,马上变成了菜市场。
以前门可罗雀的寺院门口,现在变成了门庭若市。
突然来这么多人,并不进香,也不拜佛,只为一个事,请愿。来的诸位兄弟异口同声:平西王爷吴三桂同志的确是个好人,待民如子,如此好人,怎么能让他离开云南呢?
没有见过世面的翰林院学士傅达理马上吓傻,如此多的人,要是真冲进来,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把自己淹死,然而,礼部右侍郎折尔肯沉默着,对着众人他投上了凶恶的目光。
“吴王自请移家,你们谁敢保留!”一个坚定的声响,使得嘈杂变成了安静。
吴三桂他自己上书想走,你们谁敢阻拦?哪怕你们剁了我,吴三桂也非挪窝不可。
众人沉默了,想不到皇上派来这么个打死打残都不怕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小时候,我的妈妈教育我,遇到坏人,千万别跟他斗,要跑;同样,我看过日本的妈妈教育孩子,遇到坏人,一定要跟他斗到底,死了也光荣,至少留住了尊严。
这个世界,对付恐吓的方法只有一个:斗争!你的胆怯救不了你,只能令敌人更加嚣张。遇到折尔肯这样抬着棺材来的人,沉默的是众人,而不得不开口的却是吴三桂。
只要智商不低于八十,都能看出,所谓请愿之流,实为吴三桂的总导演。
吴大爷想以这种方式,逼着二位使臣就范,吓傻了大学生傅达理,但是,这个不要命的折尔肯,却死活不买账。所以,吴大爷只得亲自出马,请二位使臣吃饭,云南巡抚陪客。
云南巡抚,请上场吧!
云南巡抚,朱国治,我们的熟人,不多介绍。这是他最后一次上场,请大家记住他。
饭局上的吴三桂很和蔼,不断劝酒,折尔肯大人、傅达理大人,还有巡抚朱大人也只是喝酒,然后吴大爷就跟这三位大臣介绍云南的风土人情、基本概况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折尔肯、傅达理,还有朱国治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等待着吴大爷说何日启程,然而,吴大爷始终没有说启程的话。折尔肯问:皇帝派我们来接您回辽东,您准备何日启程?
吴大爷马上打哈哈,一切都在准备着呢,但是收拾行李要些时候,我尽快。
就这样一句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把三位大人全给打发。折尔肯与傅达理回到了归化寺,朱国治也回到了云南巡抚衙门,吴大爷也没有什么异常,对三位大人依旧恭恭敬敬。
虽然吴大爷招待得不错,但是折尔肯与傅达理并不是来旅游的,他有个关系到大清国重大局势的任务,所以,这二位大人时不时,找理由,变着法地去问吴大爷何时启程。
而吴大爷也变着法地给二位大人这样的答复:我尽快吧!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二位大人的心也一天天紧张起来,他们看到,吴大爷似乎没有要搬家的意思,倒想常驻沙家浜,然而,二位大人还是恬着脸去问:王爷,准备好了吧?
吴大爷的回答有了变化:家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差车船!
尽管吴大爷还没有谈起何日启程回辽东,但是,这个答复却让二位大人喜出望外。他们马上给皇帝上奏折,请皇帝速速给平西王爷预备搬家车马。康熙看到奏折立即照办。
康熙想的很简单:只要能请动你这尊佛,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事实上,康熙还是小看了吴三桂的智力水平,吴大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只是想在走之前再讹一笔车马费,虽然银子不多,好歹也能凑一点,到时候用这银子当军费。
家当都打包了,车马也准备了,二位大人兴高采烈去见吴大爷:王爷,可以启程了吧?
吴大爷回答:可以了,预计十一月二十四日准时启程。
与这二位大人一来二去的商量,不厌其烦,倒并不是因为吴大爷性格耐磨,而实在是吴大爷不得不多磨一会儿,因为制订造反策略,调动军队,调配粮草,都需要时间。
首先是造反策略问题,孙子说,庙算多者胜,吴大爷打小就读兵书,对于策略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他召集他的谋士们开了一个造反策划会,商讨造反要咋个搞法。
与会人数很多,我就不列出他们的名字了,因为他们在未来八年内,都会全部完蛋。
首先商讨怎么造反的问题。
有人认为,将计就计,顺着朝廷意思收拾家当回辽东,走到半路上,再狠狠捅他一刀子,迅速北上,杀入北京,剁了康熙,然后自立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