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体是语言运用与语境的选择关系类型化的结果。语境是影响、制约语体的重要外部因素。无论是在语言材料的选用、话语的表达方式,还是在话语的理解方面,语境都起着无法让人忽视的作用。
“语境”这一术语由波兰著名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B.Malinowski)于1923年首先提出——Context of situation,称之为“情景语境”。这一学派的两句口号是“行为中的语言”和“使用着的意义”,从语用学的角度强调了语言在使用过程中语境对意义的作用。
弗斯(J.R.Firth)继承了马林诺夫斯基的观点并提出任何句子的语境都是由五个方面组成的:1.每个音位在音位环境中与前后音位的关系;2.词素之间的关系;3.句子中词与词之间的关系;4.句群之间的关系;5.句子与情景语境的关系。这五种关系实际上将语境可以分为两种:由语言因素构成的上下文(前四种);由语言和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社会诸因素所构成的情景(第五种)。
韩礼德(Halliday)继弗斯之后,于1964年提出“语域”(register)的概念,认为由语场(field)、语式(mode)、语旨(tenor)三个因素组成,这三个因素构成了使用语言的环境。
海姆斯(Hymes)认为语境是由形式、内容、背景、参与者、目的、交际工具、风格、相互作用的规范等八个因素组成的。他认为,人们在社会交际时,要有在一定时间、地点、场合说出相应话语的能力,即“交际能力”。
埃利斯(Ellis)的观点认为,语境包括情景语境和语言语境,前者是指使用语言的周围环境和外部世界的特征,后者是指语言的内部体系关系及上下文之间的关系。
前苏联科尔尚斯基则把语境分为五类:1.语言语境;2.伴随语境;3.情景语境;4.社会文化语境;5.心理语境。
国内陈望道在1932年出版的《修辞学发凡》中,从修辞的角度分析了语境的作用,提出“切合题旨”与“适应情境”的理论,其内涵大致相当于现今所说的“语境”。
在1985年出版的,由张志公主编的《现代汉语》中,专门将“语义与语言环境”作为一节进行论述。明确指出“语言总是在一定的交际环境中使用的,因此,分析语言现象,必须把它和它所依赖的语境联系起来,离开一定的语境,把一个语言片断孤立起来分析,就难于确定这个语言片断的结构和意义”。
之后,语境研究的专著大量问世,比较有代表性、反响比较大的有:王建平的《语言交际中的艺术——语境的逻辑功能》(求实出版社1989年)、王占馥的《语境学导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3年)、《语境与语言运用》(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5年)、王建华等的《现代汉语语境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周明强的《现代汉语实用语境学》(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年)等。
相对来说,广播电视的语境研究比较薄弱。1989年,林兴仁在《实用广播语体学》中率先将语境引入到广播电视语言研究中来,并于1995年发表文章《论电视主持人三语境》[该文章发表在《修辞学习》1995年第3期上,林兴仁认为,电视主持人的三语境是:第一语境,主持人本身的语境,即电视主持人或播音员之间交谈或单独向观众谈话的语境。第二语境,电视主持人与现场参与的群众(或嘉宾)之间的交谈。第三语境,第一、二语境合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共同面对电视机前的观众。],对电视主持人的语境进行研究与探讨。
张颂在《播音语言通论——危机与对策》一书中,专设《语境的概念》一节,对广播电视播音创作中的语境进行了深入、细致的阐释,并提出了播音创作中的“实境”与“虚境”。
吴郁在《主持人的语言艺术》中,对节目主持人的宏观、中观、微观语境进行了考察,认为“节目主持人对于语境的认识和把握,是主持人语言活动的逻辑起点,是主持人语言艺术的根基。”[吴郁:《主持人的语言艺术》,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31页。]
从总体上来说,语境可以分为语言语境和非语言语境。语言语境又称狭义语境,是话语的上下文环境,即前言后语。非语言语境又称广义语境,包括各种潜在的对语言理解造成影响的非语言信息。
本章所论述的主要是哪些语境因素影响、制约着电视新闻语体的形成,属于非语言语境的探讨,至于语言语境即上下文语境,不在本章的讨论范围之内。
第一节电视新闻语体的社会语境
社会语境又称大语境,包括社会时代、民族文化、认知心理等言语的使用环境。
社会语境对有些语体而言具有很强的内隐性,对这些语体来说,社会语境的影响和制约往往是间接的、相对微弱的。对电视新闻语体而言,每一新闻语篇都是社会现实的直接反映,受社会时代、民族文化、认知心理等社会语境的直接制约和影响。有些过去的获了奖的电视新闻如果以现时的语境和视角来审视,会觉得缺少甚至没有新闻价值,其原因乃在于离开了当时的社会语境,失去了时效性。
一、社会时代语境
社会时代语境是指一定社会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思想、道德等因素形成的语境。虽然社会时代背景一般都隐藏于言谈话语的背后,但它却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决定着话语内容和话语的表述方式,因为所有的话语都是在话语发出者和话语接受者共同拥有的时代大前提之下进行的。
电视新闻是社会时代的风向标,社会的每一细微变化都会在新闻语言中有所体现。
电视新闻是社会时代的记录,反映的多是新鲜事物、前沿问题,报道的是新近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实,因此,反映时代脉搏的新词新语就会经常在新闻语言中出现。因而电视新闻的词汇是受社会时代影响变化最大的,具有新词新语出现频率高、词语更新速度快、词汇量丰富等特点。考察电视新闻语言中词汇的历时变化就仿佛是穿越历史隧道重新经历了社会时代发展的足迹。
以下是新中国成立后不同历史时期在电视新闻语言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词语(这些词语是根据以往的语言资料并结合网上调查所得):
五十年代末:一穷二白、大跃进、忆苦思甜、人民公社、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政治挂帅……
六十年代:南京路上好八连、兴无灭资、社员、红宝书、早请示、晚汇报、伟大领袖、最高指示、毛主席语录、红海洋、忠字舞、三忠于、四无限、两条路线斗争、全面专政……
七十年代:“四人帮”、篡党夺权、拨乱反正、十一届三中全会、建设四个现代化、五讲四美三热爱……
八十年代:彩电、冰箱、录音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万元户、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国两制……
九十年代:下海、经商、股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开放、香港回归、澳门回归、邓小平理论、卡拉OK、VCD、多媒体、个体户、大款、倒爷、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进入二十一世纪:非典、神舟飞船、伊拉克战争、浦东开发、西部大开发、网络、信息、刷卡、点子公司、按揭、基因工程、宽带、三个代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WTO、APEC、IT、软件、电子商务、亚洲飞人、奥运会、恐怖活动、世贸组织、高峰会谈……
透过不同时代的流行词语,可以看出,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电视新闻报道基本上以政治为中心,反映了一元化的社会发展状况,八十年代为转折点,逐渐进入到经济、文化、体育、网络等多元化共同发展的历史时期,新闻报道领域不断拓展、延伸。
以上是社会时代语境对电视新闻的内容,尤其是词汇方面的影响。社会时代语境不仅制约着电视新闻的内在语言表现,而且还规定着电视新闻的外在表现方式。
在电视新闻语体发展的初创阶段,受设备技术条件和人员的限制,电视新闻的表现手法主要借鉴广播新闻和电影新闻片的模式,有很大的时代局限性。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先进的电子技术为电视新闻的发展提供了物质保障,电视新闻中“第一时间、第一现场”的表现手法,使远在天涯的无数受众身临其境般地同步见证世界各个角落所发生的重大事件。记者的现场报道、同期声的大量运用、生动形象的画面展示、客观平实的语言描述……这些现在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的报道手法,在几十年前或许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电视新闻播报形式上,从电视新闻在我国诞生之日起,一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电视新闻一直采用的是一个或两个播音员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向人们传递信息的播报样式。随着社会的发展,“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新的播报形式和方式不断涌现出来,除了传统的坐着播报形式之外,还可以站着播、边走边播。与此同时,新闻可以“聊”——《第一时间》;可以“读”——《有报天天读》、《中国新闻·媒体链接·焦点》、《第一时间·马斌读报》;可以“说”——《凤凰早班车》。电视新闻不仅仅只限于高雅郑重地播报,还可以或平实正规、或通俗活泼、或消闲随意地表述出来。
二、民族文化语境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文化是语言的内涵。二者之间关系密切,语言影响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文化对语言产生巨大的反作用。所谓民族文化语境,是指一个民族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独特的文化氛围、理念以及风俗习惯等。
“文化”作为一个专门术语,有广义和狭义两种理解。狭义的文化着眼于精神方面,指社会的意识形态、风俗习惯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制度与社会组织。广义的文化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即指人类历史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戴昭明:《文化语言学导论》,语文出版社,1996年版,第5页。]。因此,可以说“文化”实际上几乎涵盖了语言内容的全部。
民族文化语境能够支配人的意识形态和思维模式、言语和非言语行为,它内在地起到一种规约作用。民族文化语境对电视新闻的规约性主要表现在:
1.规定了电视新闻宣传的意识形态、舆论导向。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电视新闻作为大众新闻传播,理应弘扬社会主义主旋律,发现、展现和颂扬社会中的真善美,揭示、鞭挞生活中的假恶丑,引导人们明辨是非;电视新闻必须在坚持党性原则的前提下,全心全意为广大人民服务,把社会效益和精神文明建设放在首位,以正确的思想引导广大受众,同时洞悉先进文化的前行方向,积极引领,树立、宣扬健康向上的世界观、价值观,摒弃低俗、恶俗与媚俗。
2.规定了电视新闻实现传播意图所采用的语言或非语言的方式和手段。
语言方面。民族文化语境能全面地影响语言的使用,电视新闻在对有些事件的报道中,也不可避免地带有浓厚的民族文化色彩。比如,每个国家因文化传统不一样,对“新年”的理解和庆祝方式也各不相同。
每年的4月13号到15号是泰国传统新年,而他们迎接新年的传统习俗则是泼水,于是泰国的男女老少都走上街头忙活起来。
泰国人认为水能冲掉过去的一年里的坏运气,过年的时候,被别人泼水泼得越多,在新的一年里运气就能越好,所以这几天泰国的老老少少都忙着到街上泼水过年去了。力气小的就抱着把水枪,力气大的就直接拎着水桶往别人身上倒水,还有举着高压水龙头往别人身上喷水的,反正是能用上的工具都给找了出来。有人更有创意,把大象都牵来了,这象鼻子的工作效率可一点都不比高压水龙头差。除了泰国人,还有不少外国人特意赶来打水仗玩。满街的人都被淋了个透,没有一个例外。被淋湿了的人都是笑呵呵的,估计在泰国40度的高温下,淋湿了才舒服。
——2006年04月14日《第一时间》
《泰国:老少齐上阵泼水迎新年》
泰国的新年在每年的4月13号到15号,以泼水来表示人们彼此间的祝福。只有在这样的文化认知背景下,才会有“被别人泼水泼得越多,在新的一年里运气就能越好”的语言内容,才会有对各种各样泼水方式淋漓尽致地描述和展现。
再来看《全球资讯榜》中的几个新闻标题:
1.摩纳哥公国国家元首病重王储摄政(2005年04月01日)
2.英国:卡米拉称不准备接受王后称号(2005年03月23日)
3.比尔·盖茨:英女王授勋微软创始人获封“骑士”(2005年03月03日)
国家间的文化传承不同,实行的国家制度也各不相同,一些称谓是固定、不可变更的,因而在进行报道时,必须严格遵循其相应的内在规定(如以上“公国”、“王储”、“骑士”等划线部分词语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