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原名韩仁存,海南文昌人,1949年去台湾。当代诗人,著有诗集《曙光》、《第九日的底流》、《死亡之塔》、《隐形的椅子》、《罗门自选集》、《旷野》、《日月的行踪》、《整个世界停止呼吸在起跑线上》,论文集《现代人的悲剧精神与现代诗人》、《诗眼看世界》等。
麦坚利堡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星月已冷?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威廉斯?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你们的无救?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围成园?排成林?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威廉斯?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鸟都不叫了?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死者的花园?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敬仰来过?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威廉斯?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给不朽看?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威廉斯?当落日烧红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评析:罗门是台湾现代主义重要诗人。麦坚利堡位于马尼拉城郊,那里埋葬着“二战”太平洋战争中七万个阵亡美军将士。罗门以此为切入点,表达了对战争和死亡的深刻思考。
车祸
他走着?双手翻找着那天空
他走着?嘴边仍支吾着炮弹的余音
他走着?斜在身子的外边
他走着?走进一声急刹车里
他不走了?路反过来走他
他不走了?城里那尾好看的周末仍在走
他不走了?高架广告牌
将整座天空停在那里
评析:这首诗以对比的手法来呈现车祸对人类造成的灾难。一场意外的车祸,突然改变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生命的多舛,命运的不测,都在这里全息曝光。
纪弦
(1913—2013),原名路逾,字越公,曾用笔名路易斯等。原籍陕西秦县,出生于河北清苑,后去台湾,当代诗人。著有《摘星的少年》、《饮者诗钞》、《槟榔树》(5册)、《在飞扬的时代》、《无人岛》、《纪弦诗选》、《五八诗草》等诗集。
你的名字
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
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写你的名字,
画你的名字,
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灯,如钻石,你的名字。
如缤纷的火花,如闪电,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烧,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树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
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来。
大起来了,你的名字。
亮起来了,你的名字。
于是,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呼唤你的名字
评析:在对“名字”的百般歌咏中,诗人袒露出对心爱人的深隽情意。一首诗能将一种思念和珍爱之情写到极致,也莫过于此了。
火葬
如一张写满了的信笺,
躺在一只牛皮纸的信封里,
人们把他钉入一具薄皮棺材;
复如一封信的投入邮筒,
人们把他塞进火葬场的炉门……
总之,象一封信,
贴了邮票,盖了邮戳,
寄到很远的国度去了。
评析:“火葬”或许是一个人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旅程。纪弦以邮政的比喻来形容这段旅程,可谓妙绝,赋予这段旅程以奇特的诗意色调,同时写出了它的某种神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