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在天津一个商号帮助操持点闲事,后来得知他表姐夫来到沧州给皇军当起翻译官,手握生杀大权,成了大拿!这可成就了他千载难逢的发大财的机会。他立马收拾细软携带家眷投奔翻译官表姐夫而来,他相信在这个县城里没有人不知道皇军的翻译官就是他的表姐夫!那可是天爷老大他是老二啊,他表姐夫一垛脚全城乱颤。所以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人前,他总是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黑相,显出那种七十三个不在乎、八十四个不含糊的德行来。
刚才云中龙的传令兵来定下几桌酒席,副大队长吴伟的人也定下了上等的酒席。他已吩咐下去,这两个人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他清楚这两块货不顶兑,鸡猫狗斗窝里反。决不能让他们挑出毛病来,他表姐夫经常叮嘱离这两个人远点,一个是他妈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个是坑蒙拐骗连亲娘老子都不认的坏种,和这种人打交道就像走在钢丝上一般,连做翻译官的表姐夫都让他们三分,黑掌柜的怎能不知取舍?
四
聚仙楼内。一楼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落座了一部分食客。五六个伙计在酒桌与厨灶之间来回穿梭,送酒上菜吆喝不已。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酒楼门口迎来送往甚是热情。因为出入聚仙楼的人大多是社会上的,名流,土豪劣绅,所以黑掌柜虽有表姐夫撑腰却也不敢怠慢。作为江湖老油子他知道:一不能和银子过不去,二不能和掌握大量银子的结怨。生意人嘛,只要能让对方把白花花的银子流到自己的口袋就中了。至于用什么手段那是次要的,哪朝哪代都是有钱就是大爷!
这管事很是尽职尽责,忙碌半天也感觉到肚子里咕咕直叫,正想到后厨去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只见从街上走过来一个人,他一看是个秃头和尚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见这和尚左手端着一个破瓷碗,右手还拎着一根打狗棍子,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没有个干净地方。这酒楼是穷要饭的来的地方吗!僧人上前辑首打询:
“施主,我乃云游到此,腹空肚饥,可否施舍半餐?”
“滚滚!秃驴!吃白食蹭饭也他妈不看个地方!”
管事边说边连连向外挥手。僧人没动地方,望着心如蛇蝎、面如紫羊肝的酒楼管事,不动声色地从宽大僧衣内摸出一个“袁大头”,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举到管事面前。管事吃了一惊,心想,这和尚端着个破瓷碗到处要饭,没想到还有这“袁大脑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只见僧人捏住银圆一用力,圆圆的银元竟被捏了一个对头弯,成了半圆饼子。管事瞠目结舌,吃惊地瞪着那只银圆,只见僧人手指一松银圆向下落去,管事张开双手接在手中,立马感到像是将一块烫山芋捧在了手中,两只手掌来回地翻了几个回合。
这和尚的功夫很是了得,竟然将银圆捏成了半圆饼饼,这沧州道上真是藏龙卧虎,水深的很!自己今后行事还真他妈要小心一些,否则不知在哪个小河沟子翻船。想到这,管事马上伸手向里一摆:
“大师父,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
僧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向楼上走去。等到僧人上楼进了左手房间,管事愣住,怎么和尚进了这个房间?这可是吴队长定的房间,进去这么个糟蹋和尚要是吴队长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有心上前把和尚劝出来吧,看看手上这半块银元还真为难。咳,管事长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去吧。
二楼左边这个房间一面临街,两个大窗户上有几扇窗子敞开着,由于采光充裕使得房间里宽敞明亮。四张桌子中两张桌子有人落座。一位江湖艺人坐在临窗的八仙桌子旁,桌子上有四碟下酒菜,两荤两素,一壶衡水老白干,正在自斟自饮,好不畅快。
靠北边桌子旁围坐了三个人,这是房间里唯一一张摆放在北边的桌子。冀中的风俗“北”为上“南”为下,当然也不是什么人到酒店里吃饭都去在意和挑剔酒桌的位置,主要客人只要坐在一桌之“上首”就行了。
但是今天的这位客人却很在意,他认为自己本就应该坐在这属于“在上”的酒桌上,在这座酒楼里还有什么人敢和他比呢。八仙桌子北首的位置上坐的就是伪军副大队长吴伟,左下手坐的是保镖快枪韩,右下手坐的是鹰爪王。桌子上虽然只有三副碗筷,却摆了八盘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黑掌柜的明白,这吴伟是坂本太君的红人儿,有的是钱,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弄到的就想尽办法弄到手。吴伟倒也痛快,知道这坂本翻译官的小舅子心黑,抠门,也就从不计较多几个铜板少几个银子的。在这动乱之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哪一天就报销了,所以要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死了也弄个撑死鬼。我吴伟不是傻瓜蛋,当八路时每天吃糠咽菜,东奔西跑,受尽艰辛为了啥啊,死了多冤啊。幸亏自己跑过来,要不现在说不定还蹲在青纱帐里呢,风餐露宿,担惊受怕,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哪有现在他妈逍遥自在。
“来,干一个!”吴伟将酒杯举到嘴边“吱”一声灌到肚子里,快枪韩、鹰爪王也马上端起酒杯喝下去。
“大哥,云中龙刚才又把几个中队长叫到他家中,听说要给老娘接风洗尘,我看没啥好事!”
快枪韩手里捏着酒杯边说边用眼角稍着斜对面桌子上的江湖艺人,总觉得有啥不对劲。鹰爪王也跟上说:
“今天坂本太君刚刚把他叫去训了一顿,还没过十二晌,云中龙就摆起了宴席,把兄弟几个欢聚一堂,这里面肯定有啥猫腻。”
吴伟一边听着快枪韩、鹰爪王在耳边唠叨,一边撕下一只鸡腿送到嘴里,狠狠地咬下一块肉使劲地咀嚼着,待将一口肉嚼碎送进嗓子眼后,又端起酒杯嘬了一口酒,用那半截鸡腿指点着两个人:
“你们把眼睛给我瞪圆了,不过不用担心,他孙猴子再能耐也蹦不出我如来佛的手心!”
“那是、那是!谁不知大哥您手眼通天哪!”快枪韩继续拍马屁。
这时门帘一撩闪身进来一个人,鹰爪王机警地转过头来紧盯住门口,只见一个游方和尚走进来,坐在靠近门口那张桌子旁,伙计端上来四个菜:一盘麻辣豆腐,一盘鱼香肉丝,一盘烧鸡和一盘花生豆,还有一壶白酒。
和尚斟满酒杯端起来送到嘴边一仰脖,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
鹰爪王凭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看出这和尚非同一般,心想,这秃头僧人他妈还是个花和尚呢。你看他荤素混食,酒色不戒,或许有些来头,今天要小心了。
快枪韩也注视着窗前桌子旁坐着的江湖艺人正吃喝得起劲。鹰爪王又回头看看江湖艺人也不免警觉起来,今天有点不对劲儿,怎么同屋吃饭的这两个人都是武林中人。他们是一伙的还是偶然碰在一起?冲谁来的?吴大队长还是自己和快枪韩?他不由自主地把手落在腰间的飞刀柄上。这时从对门房间里传出卖唱女的小曲声。一听到小曲吴伟来了兴趣,冲快枪韩道:
“去,把唱小曲的喊过来。”有小曲助酒兴那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人得他妈会享受!快枪韩应声到门口撩起门帘大喊:
“卖唱的过来给吴大队长助助兴,有赏啊!”
片刻,有一老一少慢步走进来,颤颤巍巍地来到吴伟面前,老汉拉琴小姑娘演唱起来:“秋风起,枯叶黄——”
鹰爪王心不在焉,一句没听进去,心里在惦记这个游方僧人,总感觉那对眸子里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寒光,不由起身上前想试探一下,无事便罢,也算交个武林朋友。如果和尚令有企图,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他端起酒杯来到僧人的桌子旁不客气地坐下来,一对鹰眼盯着僧人面孔,僧人面无表情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又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请问师父出家何处?来此做甚?”鹰爪王恶狠狠地瞪着僧人。
“出家人四海为家,云游四方,从通天寺来。”僧人不紧不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