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楼的女人们决心同林渊拚死一战。
她们没一个人肯做一步退让,全都一齐向前走。她们的步子很慢,因为她们明白,只要走近大侠林渊,就是走近了死亡。
她们没有一个人畏惧死亡。
林渊看着她们。如果势不得已,他只好出手,那时他也不知道他会杀死几个女人,他也不明白他会怎么做。
但他决不能让这些女人们杀死楚瑶。他决心不让她们把这个楚家的最后一个人杀死,即使她们杀死他林渊,也无法轻易伤害楚瑶。
他决心已定。
林渊突然曼声长吟,他随口吟诵的是杜牧的那一首小诗: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羸得青楼薄幸名。”
他每逢吟咏小杜这一首诗,心中便生出无限感慨,悲叹人生之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便已经是十年百载。人之一生,也如蜉蝣,瞬间便一切皆去。每念及此,他杀人时还可稍稍豁达,不至于太是痛苦。否则,他动手杀人时,竟自己不能控制自己。这样杀下去,不用别人来杀他,他自己也会狂乱,经受不住这血腥。
他慢慢走向女儿楼楼主。他要一击成功,一出手就要制住这个女儿楼楼主,否则必然会变得十分被动。
这将是一场恶战!
兰花站在林渊的面前。他一点也不小视这个女孩儿。她擅使大力金刚指,是一个武功十分厉害的人,他面前的这些纤弱女子很可能一个个都身怀绝世奇功。
他要对兰花出手了!
女儿楼恐怕从来还没对任何一个对手这般重视,她们走出三五十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等着与林渊决一死战。
看这架势,他不杀尽这些倔强女人,她们决不会罢休。
林渊在心中浩然长叹:这些女人偏偏要同男人舞刀弄剑,她们难道真就不畏死么?她们难道就真那么情愿去死?
林渊的手慢慢伸了出去。
他这一只手没什么古怪之处,手伸出去,似向兰花打一下招呼,但兰花也是识家,她对着林渊这一只手,愣了一愣,明白了林渊的功夫确是深不可测。他只是这样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就藏有许许多多的变化,好象兰花无论如何出手,都在他的掌力之下,兰花一迟疑,只好向后生生地退了几步。
兰花这一退,就也退出来她的好胜之心,她又一用力,身子向前疾飞,直扑向林渊。
林渊不动,他的那一只手已经变势,变成了一根食指点向兰花。
兰花的脸色一变,她知道这一指的厉害。
江湖上人传:不怕林渊发怒,就怕林渊眯眼;不怕林渊出剑,就怕食指轻点。林渊这是指剑,这是指刀,也可能就是一股极强的内力逼向对方,让对方不能抵挡。
兰花只犹豫了一瞬,但这一瞬已经足以致命。
女儿楼的女人们已经发出一阵尖叫。
兰花必死!
蓦然,有一个人冲来,一出手,将兰花甩至一边。
林渊定睛一看,这人是那个女儿楼楼主。
她突然神色也变了,人变得十分和气,也冲林渊嘻嘻而笑:“我告诉你,我突然改了主意了,不想让你死。天下就你这么一个有趣点儿的男人,你要是死了,这世上该有多么寂寞?我改了主意,不想让你死,就是为的这世上总还得有一个好男人是不是?没了一个好男人,女人还怎么能可爱?女人都不可爱了,这世界是不是就再也没救了?林渊,你走吧,好好保重,千万别让女人对你失望才好。”
林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他只知道,如果她今日乘机发难,恐怕他与楚瑶都得死在这里。
林渊一笑,说道:“好,好,难得女儿楼楼主慈心,那林渊也该真心做一个磊落男儿,好不令楼主失望才是。”
楼主也嫣然而笑:“我失望倒是没有什么,林大侠千万别让别人失望才行。”
林渊一愣,不知她意中是指谁,但人处这重围之中,就也没机会去想那许多。他向女儿楼楼主一揖道:“告辞!”
林渊慢慢走出女儿阵。
馨儿是在客房里等他的,一见他从外边回来,就满面笑容,迎上前来,她那眼神中有依偎,有盼望,也有话语。她急急地走上来,说道:“你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哪,人家都足足数了几千个数了,也不见你回来,可真是急死人了。”
她突然不讲话了,她看见了林渊怀里抱着的楚瑶。
“她是谁?”
“她就是雪衣派的掌门人楚老爷子的女儿,她叫楚瑶。”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她望着林渊:“你从哪儿把她拣来的?”
他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怪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就没理她。
她嘟嘟哝哝道:“怪不得哟,我以为大侠林渊一大早匆匆忙忙就出门去了,是做什么去了呢?原来是忙着行侠仗义,做这好事去了,也不知道这世上会有多少个姑娘有急难,需要大侠仗义去救?可惜呀可惜,这世上有那么多姑娘等着人去救,可大侠只有一个,你忙来忙去的,岂不是要累也累得吐血?这不好,这可不好,要想一个好办法出来,让大侠既不累,又能把这些漂亮姑娘救出来,这才行……”
她独一个人坐在那里,念念叨叨的,一个劲地自言自语。
林渊不理她,他心中也是有气,她为什么不来帮他,却坐在一边说风凉话?
他把楚瑶放在了床上。
楚瑶仍是昏迷,她嘴角流血,人昏迷不醒。
林渊知道,她中兰花那一掌颇有力道,如不马上救治,她肯定有生命之忧。
但他是男人,他无法去为楚瑶解衣治伤。
他就对馨儿说道:“馨儿,你别唠叨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替我为楚瑶治治伤,行不行?”
馨儿嘟着嘴,心中显然是不大情愿,但她见林渊张口求她,那神色又是极为焦急,就答应了。
她的手很是熟练,她解开楚瑶的上衣,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她胸前乳下,已经有一片淤血,而且这淤血之处有一点点变色,发黑,又有一点发亮,显然兰花那一掌不光是内力精湛,而且有毒。
她说道:“她中的是毒掌,怎么办?”
林渊远远站着,不知道楚瑶的伤势究竟怎样,他就问:“伤得厉害么?”
馨儿懒懒地说:“你尽管放心,她不会死的。你好不容易把她从女儿楼救回来,她怎么会死?她要是死了,岂不是白白费了你林大侠的一片心思?”
馨儿告诉林渊,她虽然武功不行,但她自幼就跟奶奶学了些医道,想来救治这个楚姑娘大约没什么问题,让林渊尽管放心好了。果然她很是熟练,很快就为楚瑶包扎好伤,又为她服下了解药。她做完了这些,就拍拍手道:“好了,如今她已经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待一会儿她如果醒了,你就可以对她温存一番了。”
她这话让林渊听来觉得很是剌耳,但他又不好向馨儿发作,只好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楚瑶醒了。
她四外看看,不知这是哪里,这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屋里很是洁净,但没有什么装饰,只在墙上挂了一柄剑。地上有一桌一椅,还有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株怒放的寒梅。
这是哪里?
有人说话了,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儿,她盈盈笑着:“你醒了?好了,你可又活过来了。看你刚才那样子,咬牙切齿的,好象还在跟谁拚命呢。”
这是哪里,这个女孩儿又是谁?
女孩儿像是正在恰好心境的时候,她打扮得很是经心,那样子也象春日浴荷,十分清爽。她的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髻,把她那细细的脖颈、长而清秀的脸儿都衬得十分显明,显见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楚瑶声音还是很无力,她轻轻问道:“这是哪里?”
她抿嘴一笑:“这是大侠林渊的家。他救了你,你不知道大侠林渊是专门爱救人急难的大好人么?他尤其喜欢救女孩子。”
楚瑶不明白这个女孩儿是谁,听她这口气,她是林渊的最亲近的人了,如果不是林渊的姐姐,就是林渊的妹妹。她同她的哥哥楚傲说话时就是这样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
她一定是林渊的妹妹。
她想起了她的剑。她四外寻找,她的剑在哪儿,她决不能丢了她的那一柄宝剑。
馨儿却鬼一般聪明,她说道:“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剑?我把它放在床头了。你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楚瑶摸到的她的剑。
她仍觉得浑身无力,她闭上了眼睛,轻轻说:“谢谢你,小妹妹,谢谢你救了我。”
林渊走了进来。
馨儿一见他进来,便心中不是滋味,她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很惦记着楚姑娘啊,这么一会儿一趟的?”
林渊却知道她的脾气,不答理她,只是冲楚瑶笑一笑,问道:
“楚姑娘好些了么?”
楚瑶见他笑着问她,就低下了头,轻轻说道:“多谢你救了我……”
林渊笑了一笑,没讲话。
他一回头,不见了馨儿。
馨儿去哪儿去了?
他与楚瑶两个人默然相对,两个人无话可说。
楚瑶自幼就是一个极腼腆的女孩儿,如今面对一个男人,就更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林渊虽说很是潇洒,但一则这女孩儿是生人,再则又有馨儿那酸酸叽叽的闲话在一边总是扯着,他就不由得与楚瑶很是生疏。
两个人无话,林渊只好告退,走出这屋子。
他看见了馨儿,她正坐在那里生气。
林渊凑上去同馨儿讲话:“馨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馨儿的话语冷冰冰:“我有什么好干的呀?哪象人家,有人关心,嘘寒问暖的,多快活?楚姑娘好些了么?你听听,说得多亲热啊,再近便也没有了。对不对?楚姑娘长,楚姑娘短的,真叫人肉麻……”
林渊厉声一喝:“馨儿,你别胡说!”
她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跑:“好,好,去关心你的楚姑娘吧,你何必来惹我?”
馨儿跑了。
林渊是大侠,他自从与馨儿在一起之后,觉得人生也有乐趣,馨儿脾气颇有些古怪,又很是任性,他事事处处让她,有时吵吵嚷嚷,一会儿又是笑又是歌,一会儿又是生气又是落泪,这日子也颇不寂寞。
可他有时也颇烦恼,一个调皮任性的女孩子,一旦发作,他拿她没有一点儿办法。
连治了十几天,本来楚瑶的病已经该好了,但她仍然是卧床不起,而且颇有些病势更重的样子。
林渊无奈,只好亲自来为楚瑶看病。
他替楚瑶一把脉,不由得大吃一惊。
楚瑶不仅没好,她身中的毒反而更加重了。
他为楚瑶弄好了药,亲手服侍她吃下去,然后让她躺下,告诉她道:如果今后不是他来喂她吃药,她千万不要吃。
楚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她那意思也明白,她一切都听林渊的。
馨儿站在外边,她立在风中,看雪。
林渊走到了她身边。
“你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馨儿看着他,她用力抿着嘴:“你管不着。你心疼了是不是?你心疼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给她弄药?你可以亲手喂她,可以为她做一切事呀,你可以在夜半三更为她好好掖掖被子,你可以为她洗衣服,为她梳头,替她消愁解闷儿,给她讲讲笑话什么的,日久天长,何愁好事不谐?”
她已经是一阵哽咽。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悲伤难抑。
她哭着,跑了。
只剩下了林渊一个人。
他本来很是气愤,想找馨儿好好斥责她一顿,她太能胡闹了,竟然把人命当成儿戏,这是大事,怎么可以这样胡闹?但他一找到了馨儿,就是这么一顿吵,又是一个不欢而散。他又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