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日头暖暖地照在身上,那个舒坦的直教人不停地呻吟。虽然几天前一直阴晴不定,但是好歹今日放晴了不是?昨天还特意地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接下来几日都是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喝着小酒,旁边放着一个收音机,里面唱着自己最喜欢的豫剧,有兴致的时候自己也随着哼哼,躺在躺椅上摇一摇,这难道不是神仙的日子?
人生就该这么过啊。
刘秃子眯着眼看了一眼矗立在自己身边的那座铁塔,自己的心里有着一种异样的感情。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自己看着周围在一点点儿变化,有变好的,也有变坏的,但不变的,只有这座塔。
有她在,自己才安心,有塔在,自己才不会那么孤单。
想到这儿,刘秃子就有些落寞。自己本想着什么时候等到自己老去的时候,把这个守塔的位置传给儿子,没想到儿子死活不愿意,说什么年轻人就不该待在这个开封,开封太慢了,已经赶不上时代的脚步了,只会越拖越远,最终死在历史里。
年轻人,就该出去闯荡。
儿子有出息啊,至少比自己有出息。
自己一辈子都只是个守塔人,只能待在这个公园里,儿子不一样,今年已经大四了,已经出去实习了,虽说实习的公司不知道怎么的倒闭了,但是积累了不少的工作经验,听说已经和一所很好的广告工作室打好了招呼,毕业了就出去,月薪有一万多呢,嘿嘿,比得上我这个老家伙半年的工资了。
想到这儿,心里就洋溢出幸福,褶子脸笑得跟个花似的。
轻哼了几句戏词,灌了一口二锅头,哼唧了一声,使劲往躺椅里面缩了缩。二锅头就是好喝,比儿子从GZ带来的茅台还好喝,自己就是喝不惯茅台那种味儿,还那么贵,那就是贵人们喝的,自己对付这种有劲道的二锅头就够了。
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快要午上了,儿子马上就要来了。
每到这个时间,儿子总会来的。
刘秃子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然后把还喝剩下的酒放进了柜子里面,哼着小调,拿着铁锹出了塔。
挥了挥铁锹,老了,果然没有多少力气了。
看见门前早上还没有完全清理掉的积雪,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动了起来。
虽然关闭的命令还没有下来,但是已经没有人来了。这和往年有些不一样,但是对于刘秃子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自从三十年前,自己就在铁塔这儿过年了,好像自己还有一个小院,反倒没住过多少次。
唯一有些对不起的就是儿子了。
刘秃子眼色一黯。
“爸……”
远远地一个身影走了过来,边喊边拿着两只白色的塑料袋在招手。
“来啦……”刘秃子笑着说,“进屋,别冻着,俗话说……”
“下雪不冷化雪冷。我知道,走,您也进屋吧……”两个人推推搡搡就进了屋子。
这件屋子,是为了看守这座铁塔专门建的。
小,但是温暖。
进门的儿子抽了抽鼻子,然后眉毛拧成了一团。
“爸,你又偷喝酒啦?”
“没……只是喝了一点儿,就一杯,真的就一杯。”
“爸,不是告诉你别喝这种几块钱买的劣质酒么,喝多了,会伤身体的!”
“没事,你看我喝了三十几年了,身体壮着呢,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儿子从柜子里拿出来酒瓶,晃了晃,晃得刘秃子有些心慌,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儿子。知道儿子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老爹就好这口,习惯可以改,可是也要时间不是?没了这个,心里干什么都不踏实啊。
“二十年?”儿子叹了一口气,“爸,我可是指望着您老长命百岁呢,起码活个百儿八十年,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到处去看看,不要一辈子都待在开封……”
刘秃子笑着伸出手,准备像小时候那样摸一摸儿子的脑袋,可是儿子一躲,闪开了,然后眼神里满是狡黠,这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僵硬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就缓慢放下了。
停在半空,突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东西。
是一瓶酒,温的。
“这是我给你买的,挺好,给你热了一下。呃……少喝一点儿。”看见刘秃子还要说话,“放心吧,不贵,但是是好酒,不是那些劣质酒精,你喝一下试试?”
刘秃子看着酒瓶,猛得灌了一口,好喝。
真好喝。
“爹答应你,一定会把那个二锅头给戒了。”刘秃子拍着胸脯保证。
“说到做到?”
“你不信爹?”
“不信。”
“喔,那我不戒了。”
——————————————————————————————————————————————————————————
远方有人来。
推门而入。
看见那个玩世不恭的老头儿,儿子就有些不高兴,一挑眉毛,刚要说话,就被堵了回来。
“革儿,你欠店里的饭钱怎么还没还?”
名叫刘革的青年撇了撇嘴,收拾着一下,打着哈哈走了出去。背后还传来催债的声音,吓得刘革落荒而逃。
“你再敢叫我爹干其他的事,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刘秃子看着远去的儿子,充满了溺爱的神情。
“你有个不错的儿子。”
刘秃子斜着眼看了一眼老司徒,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桌子前,坐了下来用筷子夹着花生吃。
刚才儿子拿来的,过了一遍油,炸的那叫一个香脆,趁着还热,多吃几口。
老司徒浑然没有热脸贴着冷屁股的自觉,拿起筷子顺手夹了几口菜,看样子还有把冷屁股给捂热的冲动。
这种举动似乎完全激怒了刘秃子,冷冷地看着老司徒。老司徒嚼了几口菜,舒服地哼了一声,刚想坐下,然后屁股底下的板凳瞬间飞了出去。
“用不着这样吧?”
“说吧,是来干嘛的?又想打什么算盘?”
“没什么,只是想到好久没有来看你,就来看看。”
“来看看?”刘秃子勃然大怒,“司徒铭,自从你背叛之后咱们的情谊就没了!损耗得干干净净!我还以为从此之后你就准备好好当一个缩头乌龟,做你的狗!”
“那样也就罢了,可是看看你最近都干了什么?你真的准备把开封的灵气都损个干净?这座城市,没剩下什么了,他们不可信啊……”
“你收手吧……”
看见刘秃子愤怒的表情,老司徒没来由的神色一松,脸色也变得有些缓和:“我知道。可是,由不得我自己了,你以为我不插手,事情就不会发生么?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看看吧,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大的多,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个开端,世界,就要变化了,就好像以前那样……”
刘秃子摇了摇头:“我知道劝不了你,从来都劝不了你,但是,你答应我,不要把他牵扯进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摆脱这个宿命,我会一直把他看得紧紧的,他甚至连‘视界’都没有打开。”
有些哀求,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老友的身上的,时间,的确会改变很多东西。
老司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告诉他,既然是命运,就没可能摆脱,这种烙刻在骨髓,流淌在血脉里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摆脱,想必老友也是知道的,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尽力而为而已。
刘秃子明显地舒了一口气,抬着头问:“说吧,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我真的是来看看……”
话音未落,两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同时看向远处的天空。
神色也是越来越严重。
回过头来,老司徒环顾一周。
“看样子,不是这里。”
刘秃子点了点头:“怎么出来这么多?”然后破天荒地讥笑了一声,“你把那小子放在那里,就不怕出事?”
老司徒嘿嘿一笑:“你太小看他了,能把他怎么样的,在这座城市,还没有出现。”
“你这样做有些不公平,不像你的风格。”
“有什么不公平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就看谁的命好了。就这样吧,知道不是你这儿出了问题就好,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老司徒又夹了一口菜,然后闷了一口酒,拍拍手走了。
屋外刘革铲着雪,看样子有些累,竟然把外套都脱了,只剩下一件卫衣,脸上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
“走啦?”
“革儿,等过几天把钱送到店里啊……”老司徒哈哈大笑着踏步。
留下一眼咬牙切齿的小哥狠狠铲着雪,嘴里还在不断地嘟囔。
直至远处的老司徒好像猛得滑倒了,挣扎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站在门外的刘秃子哈哈大笑。然后空中就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老司徒不知道,刘革也不知道。
在不久的之前,也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来到过这座小屋。
男子全身穿着风衣,一脸胡子邋遢地不像样子。
他在屋子里呆了很久,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然后就离开了。
之后这个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他对这座城市有着重要的影响。
他的名字叫秋山。
一个存在过,然后消失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