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尾一家面包店里买了一些东西充当早餐把肚子填了填,青年回到家里也不管那一地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值钱物品,拿着扫把一股脑儿全都扫成了一堆堆在客厅里,扫地的时候还要注意避免断了一截的扫把杆划伤自己。
等把一楼所有能扔的东西全都丢到客厅后,看着完全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房子,青年咬着牙开始思考柏恩德之前提出的让党卫军赔偿自己损失的可能性,然后一边咬牙一边上二楼继续收拾。
“苏!你在家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正在打扫二楼的青年从二楼楼梯探了个头出来,脸上用一条围巾遮了一半来挡灰尘,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阿伯里克大叔,我在二楼!”
看上去年龄大约有五十多岁的阿伯里克听到声音后把原本落在客厅那一堆杂物上的视线移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对着青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你一个人打扫起来很麻烦吧,需要帮忙吗?”
青年刚要回应一个微笑就想起自己脸上还遮着东西,便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差不多要收拾完了,就是收拾出来的这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阿伯里克大叔帮忙想个办法吧。”
“你清理完毕之后把它们全都堆在门口,下午我和几个老家伙一起用板车把它们拉到后面那块空地上。”说着,阿伯里克又看了一眼那堆杂物,特别是正对着他的那副被划成了几块的油画,再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遗憾,“这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阿伦特先生以前很喜欢的呢,特别是这幅画,我还记得当初为了买到它,阿伦特先生还得罪了一位子爵,现在却变成这副模样,如果他还在柏林,肯定会很生气的。”
阿伯里克说话的功夫,青年已经从楼上走到了他身边,脸上的围巾也拿了下来,同样看着那幅画,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阿伯里克突然伸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笑道:“现在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一定不要憋着,我们这些大叔还能起一些作用呢。另外,被打碎的玻璃一时半刻可能没有办法修补,晚上的时候我给你送一些木板过来挡一挡,总比现在强。”
青年点点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那就谢谢阿伯里克大叔了。”
“还没吃午饭吧?过来我们家一起吃,萨特那个小家伙从昨天就嚷着要和胡安苏哥哥一起玩了,他就是想听你讲故事。”
“呵呵,那我就打扰了。”嘴上说着话,恍然的表情从青年的脸上一闪而过。
萨特是这位阿伯里克大叔的小孙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和一般同年龄的小男孩不同,萨特并不喜欢踢球一类的户外运动,反而特别喜欢看书,给他一间书房他能安安静静的坐上一整天都不挪屁股,阿伦特先生还在的时候特别喜欢给他买书,或者邀请他去自己的书房看书,还对阿伯里克许下诺言,只要萨塔能好好学习,以后考一个好的学校,他愿意像资助青年一样全额资助萨特。
青年一向很喜欢这个小弟弟,经常会为他讲解一些书上他看不懂的内容,空闲的时候则会把小时候父亲母亲给他讲的一些中国故事讲给萨特听,所以萨特也特别喜欢这个哥哥,隔三差五就要让他给自己讲那些什么书上都没有的神奇故事。
中国的故事……
青年闭了闭眼睛稳定情绪,避免被大叔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算一算,父母离开自己已经有十年了,小时候经常听的中国故事有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自己生在欧洲长在欧洲,说实话对那个只从父母口中听说过的国度并没有多强的归属感,但总归怀抱着不一样的期待。
想到楼上被自己放在床头的那个盒子,青年的心里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对不起,阿伯里克大叔,我突然想到学校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中午的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嗯?学校的事啊,那行,你快去处理吧,晚上我让你索菲亚婶婶给你多做些好吃的!”大概是受到了阿伦特先生的影响,阿伯里克对于学习上的事情看的非常重,在他看来,青年作为柏林大学医学院这样高等级学府的学生,学校的事自然是天大的事,吃饭都要排在后面。
“谢谢阿伯里克大叔了!”青年满面笑容。
然而把大叔送出门后,他并未如同刚才所说去学校处理事情,而是转身上了二楼,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间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走进去坐在床边,把床头的盒子放在膝上,打开。
盒子不小,但是里面装的东西却很少,除开最上面那一封厚厚的信封之外就只有薄薄的几张纸还有两张黑白照片,以及几样拇指大的零碎物品。
在看到那两张照片的时候,青年拿着盒盖的手顿了顿。
两张照片一大一小,小的那张是一对年龄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亚洲夫妇略显羞涩的靠在一起,女方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花;大的那张依旧是那对夫妇,不过年龄比之前那张大了许多,中间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家三口看着特别和谐。
怔怔的盯着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看了许久,青年抬起手用手背把刚刚流出眼眶的眼泪抹掉,伸手将那封厚厚的信拿了出来。
信封是和欧洲寄信使用的信封完全不同的牛皮纸信封,收件地址是这栋房子,而收件人那里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Huansu·Lu”,与之不同的是下面的寄件人与寄件地址,用的并非德文而是汉字,寄件人是一个名叫“孙志奇”的中国人,寄件地址则是远在中国的南京,一个青年从未去过也从未听说过的城市。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摊开第一张最上方是一行汉字“弘之足下”,除开这行汉字之外,全篇信件就只有结尾落款处用汉字写着“孙志奇顿首”,其他内容全是德文。
虽然已经把这封信读了好几遍,但再一次拿出来,青年还是从头读起,一边读,一边回忆着和这位孙学长之间相处不多的那段日子。
这位寄信的孙志奇曾经是柏林大学建筑学专业的学生,青年考上柏林大学的时候这位学长已经修够了学分可以毕业了,但因为要帮导师做一项研究所以才又多留了几个月的时间。
身在异国他乡,孙志奇一向对学校中的亚洲面孔很注意,发现学校里新出现了亚洲面孔自然上前和他攀谈,之后二人便渐渐的熟悉了起来,但也仅止于此了。
青年正式在柏林大学学习的第三个月月底,孙志奇离开了德国,离开前和他简单的吃了个饭,之后就坐上了前往法国的火车,准备从地中海海岸坐船回中国。
之后的一年多,青年就再没有收到过和这位孙学长有关的任何消息,然而今年7月底的时候他却突然收到了孙志奇从中国寄来的信件,信的内容很长,但总的来说只讲了三件事。
首先他在信里说他现在的情况很好,回国之后他便加入了中国国民党,然后在一个认识的长辈的推荐下插班进入黄埔军校,并以十分优异的成绩毕业,还得到了校长的亲自嘉奖,授予了中正剑,一毕业就进入了军队,获得了少尉的军衔。
其次,孙志奇在信中着重描写了当今中国的情况,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七张纸。那可是单单用一个“内忧外患”都没有办法概括的情况,整片中华大地狼烟四起,外国军队在中国横行无忌,特别是日本军队,更是嚣张的把自己当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遭遇反抗后制造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相比较前面,信的最后一部分则非常简短,说起来也只有薄薄一页纸,还没写满,但青年却读的特别的仔细。
“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我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你寄这样一封信,但当你读到这里你应该就会明白,我们的祖国正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外敌当前,内政不稳,偌大一个中国竟然在面对日本军队挑衅的时候没有胆量与之宣战。于是我明白了,中国需要人才,需要更多有理想有志向的人才加入其中,只有这样,我们的祖国才会有一个富强光明的未来!
弘之,我与你相识不过两三个月,你自小在欧洲长大,对中国的了解也不深,连中文都只能说一些简单的短句,汉字更是几乎不认识,但我始终记得你给我解释你的名字时说的那番话,所以我恳请你能尽早回国,看一看我们的祖国如今的状况,或许你就会有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想法了。
我在中国等着你的消息。”
放下手中的信件,青年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中回忆起了当初向孙志奇解释自己名字时说过的话。
“我的中文名字叫陆还苏,陆是陆地的路,还苏嘛……学长知道苏州这个城市吗?我父亲说那是他的家乡,他总有一天要带着我母亲和我一起回去,所以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我还有字呢,叫‘弘之’,具体什么含义父亲也不知道,之所以给我取这个字是因为他家乡一位学识渊博的老举人就是这个字,希望我能像那位老举人一样学很多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