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草丛里树梢上都露出了春的嫩芽，灰暗的天空下藏着勃勃生机。我支着脑袋看着窗外。
“陌儿……陌儿”。听到喊声我回了神，见着先生拿着书坐在他的书桌前望着我。我怯怯的站起身来低下了头。先生叫我说说他前面念的那段文章。我脸涨得通红，净出神了，根本不知道先生念得是哪段。王麟坐在我侧边，悄悄把书伸过来指给我看。我领会了，才轻轻嗓子磕磕绊绊的解释了前面一段文章的大意。解释完了，先生没有为难我，只示意我坐下，我才松了口气。
下了学，王麟等着我收拾书本结伴回家，李力也凑过脑袋来。我们仨跟先生行了礼就回家了。
“陌儿，今儿杨璃没来学堂你知道为什么吗？”才出了学堂们，李力神神秘秘迫不及待的问我。
“不会是病了吧？学堂里最近得风寒的学生好多。”我漫不经心的回答。
“嘻嘻……”王麟和李力相视而笑。
“告诉你吧，今儿听说是跟他爹提亲去了，杨璃要娶媳妇了。”
“啊？那么早？”杨璃比我大上两岁，那也不过10岁，所以我才奇怪。
“他爹着急呗。”王麟解释道。
杨璃的爹是老年得子，娶了几房媳妇，好不容易到了40好几才有了杨璃，所以对杨璃宝贝的不得了。之前杨璃的爹听说也是县衙里的大官，后面告老还乡了，所以就在咱们镇上置办了田地住下了。
第二日去学堂，几个小子围着杨璃津津有味听他说着什么。见着我走过去便盯着我故意大声说：“那金家小姐，我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呢，嘿嘿，若是比陌儿漂亮，我就娶她，不然我还是娶了陌儿算了。”然后就是哄堂的大笑。
我脸涨的通红，拿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低下头不理他们顾自己走了过去。
见我不理会，他们便又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杨璃得意的表示要去偷偷见见未来小媳妇，那几个围着的小子上赶着怂恿起哄，还出着馊主意。
过了没几日，我陪着婆婆去镇子上的最大的药铺里卖药材。店里的正忙活着呢，匆匆来了一个人，我一看是往日里常接送杨璃上下学堂的随从。他着急的连话都没说清楚，就拉起坐诊的大夫要走。大夫有些年迈了，他许是这种人也见多了，抓了药箱，也就跟了去。我看婆婆抬头望了望那人，然后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看药店的掌柜幺称。
第二日，我见着杨璃来学堂了，比起先前倒是收敛了不少。显得安静了，也不伙着那些爱围着他的同学欺负和嘲笑别人了。许是他们家有人病了，他显得有些忧心。
又过了几日，晚上我和婆婆正吃晚饭得当口，家里来了个人。大概也有近40岁了，个子不高，瘦瘦的，高高的颧骨，留着山羊胡子，长相普通的紧，还没开口呢就一脸的笑，露出黄黄的不太整齐的牙齿。我低着头顾自己吃饭，那人说着来的目的。
“哑婆婆，我听说你能治癔症，老爷特要我请你来了，还劳烦你跟我去一趟。”
婆婆瞧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看婆婆的意思是她治不了不去。那人似乎也看明白了，但还是再三的央着婆婆一定跑一趟。婆婆只管无奈的摇头，表示治不了。那人再三央求婆婆都不予理会，才终于无奈的走了。婆婆似乎暗暗的叹了口气。我瞧了瞧婆婆，见她没什么笑容似乎若有所思，便没有说什么。
我好奇的问：“婆婆，你为什么不答应给人家瞧病去？”
“小丫头，婆婆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给人瞧病呢？”婆婆微笑着给我碗里夹菜。
“可是……那个人不是说是癔症么？”我不甘心。
婆婆放下筷子，跟我比划这说：“婆婆不该插手的。”
“哦，婆婆，那你不管，那个人会死吗？”我还是忍不住问，这些事见过一些后，就知道轻重了。婆婆不管的话，这事看来不小。
“吃饭吧，丫头，都是命，没法的。”婆婆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我惴惴不安，但是婆婆不愿插手总有她的理由，我也不好追问。隔了一日，我回到家发现家里又来了人了。这次来统共有四五个人，进了屋来跟婆婆说话的是个30来岁的妇人，身量匀称穿着花色绫罗的裙子，衬得肤色白皙。随着她的小碎步头上的金钗晃的很是好看，她面带微笑，到婆婆跟前仔细说着什么。
见着我进去，那妇人抬头看我，笑着问：“这就是我们家璃儿学堂里一起上学的陌儿吧？”她对着我殷勤的笑笑。
“陌儿，看在璃儿和你是同学的份上，姨央着你帮个忙，帮姨劝劝你婆婆帮忙去看看那个金家丫头吧。”她转而冲我。
我有些木然的看看这位妇人，再转而看看婆婆。
婆婆顾着自己个儿去院子里收晒着的着药草，也不理会我们。我见着这架势有些不知所措。婆婆端着药草进了门，见着我为难的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然后走过来冲我打了手势，我转头对那妇人说：“婆婆说那明日就去看看吧，但是会不会好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那妇人见婆婆终于松口，才连声道谢的走了。
晚饭后婆婆若有所思的坐在一边缝补衣服，我在一旁写完字，收拾完纸墨把凳子搬到婆婆跟前。
“婆婆，我明儿不用去学堂，你去的时候带上我吧”，我撒着娇说。
婆婆慈祥的笑笑，点头答应了。然后摸摸我的头叫我去早些去睡觉。
我见婆婆痛快答应了，便乖乖上床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的就觉得我左肩上盘着一条细长的黑蛇，还一直在甩尖细的尾巴，差点甩到我的脸上了。感觉冰冰凉凉的说不出的恐怖，我全身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一个寒战竟然把自己打醒了。幸好是梦，我最怕蛇了，平日里见着这个鸡皮疙瘩就掉满地的。我有些后怕的坐起身来，发现婆婆没在床上，我见外屋亮着灯，便喊了一声，也没声音。出去瞧瞧，发现空无一人，不免有些担心婆婆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呆呆的站着听了会，觉得周围异常的安静，便想打开门去瞧瞧。我正打开门想把头探出去，突然觉得一阵大风吹过来把我吹的眯了眼，我赶紧缩回头，正想拴门。一只手有力的推在门上，我费力的睁眼一瞧，原来是婆婆回来了。我赶紧让婆婆进门，婆婆的包头布下露出的鬓角发丝有些凌乱，似乎非常着急。
“婆婆，你去哪了？”我一把扑向婆婆抱着她不肯撒手。
“丫头，别怕，没事”，婆婆把我抱起来放在腿上安抚着我。
婆婆拍着我的背，渐渐的我又睡着了。第二日一早我醒来，就嚷嚷着找婆婆。婆婆在院子里搬晒干了的柴火，我见着婆婆心就安定了下来。婆婆放下手里的柴火，叫我去吃早饭，吃完之后跟她去金家。
来到金家，门口有人通报，出来相迎的竟然是先前一次来请过婆婆的那个瘦胡子男人。见了我们慌忙迎了进去。金家应该也是富户，宅子很大，我也顾不上看园子里的的景色，我们绕了一大圈才来到了金小姐的房间里。只见金家小姐也不过7、8岁的年纪，跟我差不多的个子，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婆婆走到离床一丈左右的地方，细细的检查一番，看完之后才上前看金家小姐。婆婆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她暗自摇了摇头。婆婆示意我问问原由，那金小姐的奶妈就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原来这金家小姐生性胆小，一直是身处深闺，二门不迈的，只是那日订了亲的未来姑爷太过调皮，爬上后院的墙头进来偷窥小姐，小姐被吓到了，头两日还只是有点热症，人还是醒的，也不知道怎么吃了两天药病症都没了，人却突然昏过去再没醒过。
难怪之后来请婆婆的妇人说起什么璃儿，原来那是杨璃的娘，他犯了错误，可不是要承担后果么。金家自己去请婆婆没请动，不得已只好杨璃的娘亲自跑一趟。但是若只是吓了一跳，怎么会卧病不起那么严重。我见婆婆神色凝重，不敢多问。
婆婆这次没有带常用的那根烟杆，只是让人舀了碗水来，然后拿出一些红色的纸扯碎了扔进水里，转眼就成了一条条小红鱼。我觉得好玩把头伸过去想看个仔细，婆婆一把推开我，我倒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婆婆端着那碗水，沿着床走了一圈，边走还边盯着那些小鱼儿看。如此反复走了几圈，终于站在床前停住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在金姑娘床前一丈处。然后吩咐我叫金家人拿来一根红绳子截成两段拦在床前，两段的的断口处放着碗，然后嘱咐大家，三日内切不可走进这红线以内，三日后这女娃便会醒来。表达完这些，婆婆拉着我便走，也不理会那些人惴惴不安的想要追问些什么。我跟着婆婆快速的离开了金家。接下去的几日，婆婆去哪都带着我，也不让我去学堂，她自个儿也不外出了。
那日午后，我坐在院子里看书，篱笆墙外的老槐树的大树冠探进半个身子给我遮了荫。突然，在内屋的婆婆飞奔着冲了出来，在我身前站定。她盯着墙外一动不动。
“呵呵，婆婆不必惊慌。”我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从婆婆身侧往前看，发现篱笆墙外不远处隐约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再看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还坐着一个黑衣人。
“婆婆这次帮了我们，我们自是感激，至于这小丫头……呵呵，我们有小礼相赠。”白衣男子说完回头望向那树下的黑衣人。
只见那黑衣人冷冷的瞟我一眼，然后很不情愿的拿起手中的一根黝黑细长的鞭子，只在空中轻轻一挥。就见舞过处凭空掉下来一只黑球。那黑球等掉到地上俨然成了一直瘦小的黑猫。
做完这些，黑白两位都消失了。
我顾不得惊讶就往前迈步，婆婆没有阻拦。于是我欢快的奔到树下把小黑猫抱回来。那小猫个头不大，碧绿的眼睛里冷冷的。
其实我挺惦记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但是苦于没有地方打听。有一天我下学，看见前面走着提溜着书包的杨璃，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身后也没瞧见有来接他下学的随从。我加快了脚步，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不想去理会他。
“哎……”，没想到他开了口。
“干嘛？”我抬头问了一声。
“金玉儿死了。”
“金玉儿是谁？”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婆婆去看过的那个……金小姐”。
“啊？金小姐还是死了？”我想着回家问婆婆，便匆匆走了。
“婆婆，婆婆……”我还没进院门，就嚷嚷开了。
婆婆在灶间里做着饭，以为我匆匆回来是饿了，便拿了两个红的发紫的小果子给我吃。
我边帮着婆婆烧火边啃小果子边说着：“婆婆，金小姐死了。婆婆，你说怎么还是死了呢……？”
婆婆管自己忙着，也不理我。等到吃晚饭收拾好了碗筷，婆婆坐了下来给我裁单衣，小黑猫缩在桌子底下睡觉。
“婆婆……”，我抬起头绵绵的唤了一声，眼睛里闪闪发光的都是好奇。我知道婆婆的性格，我不问她就不说，只是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婆婆放下手中的东西跟我比划着：“那丫头，命里过不了8岁。我去看是为了杨家那小子。”
“为了杨璃？”我搞不明白了。
“那小丫头开始两日是因为被吓的，就有些惊魂不定。但是后面不省人事则是因为梦线被踩断了，若不把那丫头治好了，杨家那小子就要吃罪了。”
“梦线？梦线是啥？”
“人在做梦时魂魄有可能浮出人体，但不会跑远，就在人体周围，因为有梦线拦着，若在熟睡做梦的时候，床前有人不小心踩断了熟睡人的梦线，就有可能泄露魂魄导致昏迷不醒。”
原来如此，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那婆婆用的线和鱼是做什么？”
“你这丫头真是胆大，什么时候都敢往前凑，你可知道我在那碗中放的是聚魂鱼，想借这鱼聚集周边散魂修补那丫头的魂魄，使得梦线复原。那会儿乱凑热闹，你的魂魄就有可能被那鱼勾出来。”
“哦”。我呼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难怪我往前看，婆婆使劲推了我一把。
“婆婆，你那天晚上不在，我梦见了一条蛇，一直在我肩头甩尾巴，我感觉都甩到我的脸了，冷冰冰的……”我比划着把那吓得我打冷颤的关于蛇的梦告诉婆婆。
“丫头，以后没事了。有小黑猫在呢。”婆婆指指小黑猫，小黑猫跟感应到了似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猫对我很是不屑。
“你这丫头，忒的胆大又好奇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有婆婆在，不会有事。”婆婆莫名的跟我说了这些。
我满足了好奇心，便乖乖的洗洗睡觉。小黑猫跟着我进了房间，躺在床边的踏板上闭上了眼睛。我心里想着给这小猫起个名字：“要不以后就叫你小黑吧？”那猫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不屑。
“那么古怪的性格，我不管啦，以后我叫你小古。”嘟囔着我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