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豹这三个小队长的陪同下,内心极不情愿的水沐西只有去找姜厉道歉。
此时已近子时,守在驿馆门外的便装兵丁坚决不进去通报,理由就是现在不能打搅姜大人休息,再说自己两人也累得很,不想跑去挨训。
被安排来守卫驿馆大门的两个便装兵丁心里正郁闷得紧,加之折腾这么久,实在倦了,哪管来者是谁,要干什么。
“什么巡检大人,快快回去。”
“天明了再说吧。”
。。
守卫驿馆大门的两名便装兵丁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进去通报。心里同样十分郁闷着的水沐西没有办法,只好对兵丁陪着笑无趣地离开了驿馆。
阿豹这三个小队长狠狠盯了两个便装兵丁几眼,冷哼着跟随水沐西而去。
“天亮后就带着兵丁与军用物资去江南镇子吧,提督大人可是说最好就驻防在江南镇子的。”
睡意并不浓的姜厉斜躺在驿馆的床上如是想,倒有些想早日见到镇长龙焰同了。
天亮后没多久,知县大人就派县衙的随从来驿馆请姜大人,说有要事相商,姜厉内心哼哼着带上兵丁头儿去了。他是个看似粗心其实很心细的人,明白自己占着事情的主动权,去又何妨?
“姜大人,本官今日会安排衙门里的人与你们一并去江南镇子,你以为如何?”
“不劳知县大人费心,本来就应该把这些兵丁与军用物资带到江南的。”
姜厉干脆地回答着,忽然想起一个大大的问题,于是抬眼盯向了正装模作样喝茶的知县老爷。
“提督大人吩咐来的这些兵丁只能暂驻江南,不知道知县大人何时可以把驻防兵营修建好?”
知县大人放下手里的茶碗,略一顿后面带笑容站了起来。
“上边也早已经行文吩咐此事,本官自当尽力去办,不过……”
“不过是没有银子么?”
姜厉也站了起来,大睁着双眼盯住了肥头大耳的知县老爷。知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用双手去抚摸自己的下巴,可是下巴上的胡须只有稀疏的不多那么几十根,这件道具不能很好地掩饰他内心里此时的不自在。
“提督大人可是吩咐我必须在两个月内协助江南的知县修建好能驻防五百人的兵营,都是为国家操劳,难道知县大人不放在心上?”
姜厉说得并没有声色俱厉,不过在知县大人耳朵里听来仍然如同打起了春雷。毕竟知州大人前些日子派师爷专程来过,朝廷对此事也的确是行了公文的,可是自己这边真还没开始动手处理,现在被姜厉这样一质问,知县老爷只好沉默起来。
姜厉冷哼一声坐回了太师椅里,顺手端起盖碗茶猛喝一口,这才发现肚子里有些饿,也不装客气,立即向知县大人开口要起吃的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是误会,姜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至于修建兵、兵营的大事,本官自然会与上边好好接洽,抓紧时间办就是。”
陪姜厉用着早膳,知县大人轻声言语起来,态度十分恭敬。
其实,这家伙也不过是在演戏而矣,并没有真正怕了眼前的姜厉姜大人。等姜厉等人离开后他就会派人去请示知州大人,同时询问一下师爷说的一万两白银何时需要,这才是头等大事。
这事办好了,知州大人自然知道回报他的,难说这钱本身就是知州大人拿去用于升官呢?他升官了,难道自己连汤都没有喝的么?
不可能!知县大人心里如此推理,怎么说也是一万两白银,办好了肯定对自己有益多多。在同钱同梦的思维主导下,知县老爷仿佛看见自己头顶上的那颗圆珠子一下就变得鲜红,身价陡涨了太多、太多。
“还请知县老爷允许巡检大人带着兵丁与我们一路去江南,我们需要他的保护。”
用好早膳的姜厉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对知县大人说出的话似乎没有太多商量余地,话中也没什么感情色彩。
“他头上有伤,能否派县衙的兵丁们与姜、姜大人随行?”
想起自己把女婿头上打出了血包,现在消了不少气的知县老爷倒有些心痛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女婿,自己打了他也就算了么,岂能让姜厉这个家伙一路上再去折磨他?
知县大人心里明白姜厉肯定与自己女婿不对付,所以放下身段在那里协商。
“这事与巡检衙门脱不了干系,必须同行。”
姜厉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知县大人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同意。
“妈的,那家伙原本不过是龙焰同的狗腿子一个,现在这么嚣张,真是反了、反了!”
昨晚吃了闭门羹本就气不顺,现在又听说姜厉指名道姓要他带巡检兵丁护送着去江南镇子,气得水沐西当下把手里的茶碗一摔,任凭茶水与碎瓷片共溅开来,对着阿豹这三个小队长大吼了起来。
阿豹这三个家伙也只能缄口不言,做低眉顺目状,暗暗做好出发的准备就行。
水沐西额头上包着白纱布一脸不快地指挥着巡检兵丁装载起大刀、长枪与火枪在前边开道,姜厉与兵丁头儿带着便装兵丁在后边跟着而来。
“与提督大人、龙镇长大人斗,还差得远么!真是怂货一个,呃!”
骑在马上的姜厉心里相当开心,觉得水府在怎么有钱,水沐西在怎么努力向上爬都不可能超过自己的主子龙焰同了。主子身后可是水师提督大人,是在太后、皇上那里都能说上话的能人,就算知县老爷是你水沐西的岳父又能如何?
想想知县老爷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骑在马背上的姜厉突然笑了,右手使劲一拍马腹,马儿受此一拍,撒开四蹄驰骋起来。在马儿跑过水沐西身边时,姜厉还伸出一只脚踢向了他的马腹部。
水沐西骑着的马儿嘴里嘶鸣一声,如同受到雌性勾引一般也跟着奔跑起来,去追前边的姜厉。不,应该是追姜厉骑着的那匹马。这一下惊得马背上的水沐西脸色煞白,赶紧使劲拽紧了缰绳,防止自己跌落马背出丑。
他可不敢学姜厉这般展现英雄气概,骑马本不过是他代替脚程的工具而矣,驰骋技术可是连流都不入的。
阿豹、阿熊与阿猿见状,只好吩咐巡检兵丁们加快步伐跟上,姜厉带来的三十多名便装兵丁们嘻嘻笑着同样跟了上去。加快行军速度本就是他们的强项,可没有水沐西和他手下们那么狼狈。
五天后,知州大人带着师爷亲自到了江南这个县。
知州大人本不想跑这一趟的,奈何巡抚大人处的公文又催了过来,这公文加催当然是水师提督张继功大人不停要求的结果。
知县大人毕恭毕敬地把知州大人迎进县衙,马上安排下边准备丰盛的晚宴。
“修建兵营长驻兵丁是朝廷大事,知县大人办得怎样啦?”
似乎顾不得舟车劳顿,又似乎全心为朝廷办事,甫一坐下的知州大人就开始询问起一边陪坐着的知县。
“回大人,本县计划两个月修建好兵营。”
“嗯,江防是很重要的。呃,这个东洋人确实活动太厉害啦,真得防着。”
说到这里,知州大人端起盖碗香茶轻啜了一口,站在他身边的三角眼师爷表情有些让人琢磨不定,看向知县大人的眼光很是闪烁,不知为何。
沉默。
知州大人暂时没有说其它事情,却把眼睛四处看了起来。
“那一、一万两白银,呃,对,一万两,还请知州大人给些时间,本官这里暂时还没去处……”
“哦,一、一万两白银?”
知州大人大睁着双眼站了起来,很是不解地盯着出言向自己请示的知县大人看。他实在不知道知县大人是昏了头还是得了病,自己何时要他办理一万两白银?传出去岂不要命、丢官了么?
站在知州大人身边的三角眼师爷身体轻轻颤抖起来,知道自己以前耍的把戏马上就要被戳穿了,此时不抖,何时抖?
一看知州大人不解地反问自己,再看看师爷现在的表情,就算知县大人笨如猪心里也立即明白这事只不过是师爷自己搞的曲辫子罢了,可能真与知州大人无关。
心里叹息一声,知县大人也懒得揭穿这事。真的事发了么,事发了自有知州大人拿主意。
“北边的衙门曾经抓住过东洋人,审问得知好像是什么玄洋社派来搜集我大清朝各处情报的探子,你们这边可得防一防,嗯?”
知州大人把头上的官帽用双手取下来放在胸前盯着上边的红色珠子看,话却是对着旁边的知县大人说的。
一边站着的师爷已经冷汗淋漓,暗自庆幸着两位老爷没有继续纠缠一万两白银的事情,看来只能当自己以前对知县大人讲了一个童话算啦,从今而后可不敢再提这件事的。
今儿个么,今儿个算是知县大人给足了自己面子,呃……
“本官会到要驻兵的江南镇子看看的,今天就到此吧。”
忽又双手轻轻把官帽扣在头上,知州大人向衙门外走去。
知县大人与师爷赶紧跟了上去,彼此对视着不发一言,唯有用心交流着,可不能让知州大人再想起一万两白银的事情。也许知州大人这趟来真是为了修建兵营的大事情,所以瞬间忘记了刚才说的一万两白银这件小事儿,幸运呀幸运!
众兵丁随着知州大人站在衙门口,一阵冷空气吹来,知州大人竟然用手捂了捂鼻子,似乎被寒气浸入身体产生了不适,知县老爷立即上前问安。
“哼,这事儿没完,你们两个干得好事!”
知州大人好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猛地回转身用手指着知县大人与自己的师爷,声色俱厉。
“大人,小的错了,不该……”
面如死灰的师爷一下就跪在了衙门口,面向着自己的知州主子,身体抖动不已。
这种情况下,师爷哪里还管得了有这么多兵丁盯着自己看,保命总比丢掉面子好,命才是最值钱的么!
知县老爷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身体颤抖着把腰弯在了知州大人面前不敢说一句话。此一刻的知县老爷立即深刻领悟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守在知州大人身后的一干兵丁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却不明白这几位大人在唱什么好戏给自己这些人看。
唉,官老爷们的精彩表演,岂是尔等小兵丁们能看懂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