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怎么两天中午都只吃泡面。”金以然透过玻璃门看着Ray低着头吃泡面。
“花儿,下次吃饭的时候叫Ray,他可能对周边的环境不熟悉,新同事,多照应一下。”
“姐,我叫了,他冰冰凉地说不喜欢跟女孩子一起吃饭,太伤自尊了,你说是吧!”花儿的嘴巴上扬,气呼呼地数落着冷酷的Ray。
金以然也只是笑了笑,她领教过这个怪人的脾气,工作实在太忙,没太多精力去关注他。
金以然现在的生活除了累,还是累,用身心俱疲来描述,真是恰如其分。
自从婆婆把自己的玉佩摔坏后,她跟她们的关系已经处于冷战状态,能不说话的地方尽量不说,能不见面的时候尽量不见,她尽力避免与婆婆和小姑产生矛盾。
工作时神经高度紧张,在家生活时神经也未曾放松过,她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打起十二分精神送孩子到学校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第一个走进公司大门。
“金姐,早,今天还是你第一。”
“早!”金以然微笑对保安打招呼,一边按电梯,看着电梯从2一直跳到27,由于没有休息好,她感到头异常重,也很痛。
“啊!”她惊叫道,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扶办公室的门,一只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她定定神后警觉地看了看脚下的东西,似乎有个人躺着地上,她摄手摄脚地走过去。
“天哪,你怎么睡在这里。”金以然看着Ray躺在一张简易床上,她惊叫道。
“哦,已经天亮了吗?”Ray的声音似乎从喉咙里发出,很小声,很没力,很微弱。他挣扎好几次才歪歪斜斜地坐了起来,耷拉着头,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顺势滑落在地。
“你昨天晚上就睡在这里?”
Ray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维持着他的姿势,他慢慢站起来,但是身子似乎支撑不住他,他踉跄一下又坐倒在简易床上,可能他太重,简易床的中间拼命往下陷。他想伸手抓住桌子,可能连抬手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感到吃力。
凭借已为人母的经验告诉她他,这家伙应该是生病了。金以然弯下腰,伸出右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么烫。”
她刚说出口,Ray抬手推开金以然放在额头的手心,他虽然已经很用力,但是还是那样的没力,准确地说是力不从心。
“别动!”金以然紧皱眉头命令道。
“别管我,走开。”
“这是跟领导说话的态度吗?你要是不在我的组……,起来,去医院。”金以然本想说如果Ray不在她的组上,她才不会管,但是又觉得话太重,她吞了回去。
“我不去医院。”
“那行,告诉你父母的联系方式,我让他们带你回去。”
听到这个话,Ray慢慢扬起头,用冰冷、复杂、游离的眼神看了看金以然,又漠然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看到这样的眼神,金以然内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我说错了什么吗?”金以然心里默问道。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生病了,去医院吧,我陪你。”金以然像对儿子小磊说话般话语间充满了浓浓的母爱,像在哄孩子。
Ray听到这话突然心中微微一颤,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想哭。
“我不去医院,我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Ray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强撑着身子收拾地上的衣服。
“那也行,那你回家休息吧!”
Ray听到这话后木讷地坐着,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他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着。
“我就在这里。”沉默一会后,他说道。
“在这里?怎么休息?就在这里休息吗?这是公司,过会大家都来上班了,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耷拉着头的Ray,艰难地整理地上东西,一句话不说,金以然的声音越来越小。
金以然把挎包扔在桌上,麻利地整理简易床上的东西。
“走吧!”
“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怎么就这么倔强,这个时候了还装酷,有你这样的人吗?”金以然气愤地说道。
Ray眼神无光,软软地、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然后爬在办公桌上,没再说一句话。
看着他这样子,金以然也表示无奈,但是看到眼前的这个人,他的下属,凭经验和表像,他病得不轻。
“走吧Ray,如果严重了怎么办。”金以然依旧不放弃,她伸手去拉他,但是怎么也拉不动,好沉。
“烦不烦啊你!”Ray用力站起来,比金以然高出一头的他闭着眼睛闯了出去,没走几步,晃荡一下瘫坐在地上。
“看到你的情况了吗?已经很严重了,不去医院的话你怎么办,万一出事该怎么办?”金以然焦急地说着,并走上去用力扶起他,把他的一直胳膊挂着她的脖子上,Ray没有再说话,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得很严重,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否则太便宜了那个他讨厌的人。
金以然打开车门将Ray塞进去,这时候的Ray即便再倔强,再要强。他也无力反抗别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他微微有些发抖,脸色发白,紧闭双眼,紧握拳头,几乎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不会再有力气去反抗金以然的安排。
金以然转身帮他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快速启动车子开往最近的医院。
“医生,他是怎么了?”
“营养不良,感冒,发烧。”
“营养不良?”
“是啊,你看看他的检验报告,这些指标都低于常人。”
“哦……”除此之外,金以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营养不良呢?看他手指白嫩细滑,除了眼神中的冷酷,脸上看不出一点风霜,他的家庭应该不差才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是……”金以然看着Ray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想着。
她轻轻拿着包去了医院门口的自动提款机,然后去了旁边的餐馆买了粥和馄饨。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先吃点东西吧。”金以然推门进去时Ray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要不要给你家人打电话?”
“我没有家人。”
听着这句话,金以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他,咬了咬嘴唇,病房里突然显得格外安静。
“我今天有好几个会,所以不能在这里照顾你,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Ray回答道。一个人生活对他来说是常态,那有行与不行的说法。
“完全康复后再来上班吧,我让花儿帮你请假,烧退下来了。”金以然伸手摸了摸Ray的头,显得相当的自然和适合恰当,Ray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摸过脸,吃惊之余是心跳和感激,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嗯!”他快速将脸移开。
“这些钱你先拿着,发工资后慢慢还我,别急,人的一生总会碰到很多困难,都会过去的。”金以然说着把一叠钱放在Ray的枕边,她本以为Ray会拒绝,但是Ray的表情和眼神告诉他,他接受了这一切。
“谢谢,领导。”自Ray懂事以来,谢谢两个字几乎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今天他却那么自然地说出来。
虽然他冷酷,但毕竟也是人,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哪有不说谢谢的呢!
回到公司后,金以然心里一直回荡着Ray说的那句话:“我没有家人。”
她想着还是不放心,于是把花儿叫到办公室。
“姐,哪个Ray今天又没有来,有没有看到他,好担心他,怎么办?”
“你至于吗?”
“姐,我发现我快要恋爱了。”
“得了,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有一个让你心情愉快的差事,愿不愿意?顺便还能帮你治病。”
“愿意!我从来不对你说不。”
“哎,感动死我了。言归正传,Ray现在在医院,你去照看一下,看他需要哪些帮助,尽量帮帮他。”
“生病了,什么病?在哪个医院。”花儿焦急地问着,花儿真是被Ray的冷酷吸引了。
“花儿,我想租房子,哪里有便宜的?”Ray问道。
“你没地方住吗?”
“嗯!”
“很多地方有,我陪你去。”
“你知道金主管住哪里吗?”
“你要在她家附近租吗,她们那片区是高档小区,好贵的,起码要四千以上。”
“啊!”
Ray摸了摸金以然大方借给他的五千块,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心情,可以肯定,他已经完全归顺了这个组织,臣服于这个领导。
“老板,Ray昨天住院了。”
“怎么会住院呢,什么情况。”Ray的父亲李瀚祥听着阿彬的报告显然很紧张。
“嗯!”
“快说啊,支支吾吾干什么!”
“营养不良,感冒和发烧。后来被他的领导开车送去了医院。”
“营养不良?”
“是的。”
“怎么会营养不良呢?”
阿彬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问你话呢?”
“应该是没有吃好才会这样吧,Ray好像没有地方睡觉,睡公司才会感冒和发烧。”阿彬知道李瀚祥的暴脾气,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废话!”
“难道他没发现我留在他行李箱里的一万块现金吗?这么粗心!”李瀚祥愤恨地想道。
“现在什么情况了?”
“出院了,在西乡租了一个农民房。”阿彬回答道。
“哦!”李瀚祥看着办公桌上董事长的名牌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
“李总,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他比我幸福,虽然狭窄,至少暂时拥有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哪像我当年……”李瀚祥是想说,哪像他当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痛苦,这些事情,一直陪着他的阿彬都知道。
“老板,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不都好了吗?你看这一切都是你的,我只是希望Ray能理解你。”
“不会了,如果你的父亲连亲生母亲都不告诉你,还把你丢得远远的,对你冷冰冰的,你会原谅他们吗?”李瀚祥情绪十分低落,深邃的眼睛望向窗外,眼底透出无法掩饰的哀伤、无奈和悔恨。
“你那也是没有办法……”
“别说了,出去吧!”
李瀚祥表情痛苦地说道,他使劲咬咬牙,重重地吐了口气,又开始处理案头上的文件。
对于Ray,他真的亏欠了很多,以至于每次想起这个儿子,他都有锥心的疼痛感,他无数次想告诉儿子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但是他说不出口,作为一个商人,他讨厌说,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脸面说,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