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鸿异攻打宸洛国那一天,暴雨之后的阳光竟特别柔和,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细细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让人几乎想要融进无边的暖意中。
城外的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都房门紧闭,躲在屋子里,不知道能不能逃过此劫。
桑恪得知鸿异被迫攻城,眉头紧皱却不知该怎么办,按计去偷袭辰阳国王室么,没有内应此举太危险,出城应战么,这不是让鸿异为难吗?
洵尚看了看一脸纠结的桑恪,“恪儿可还在忧心城外之事?”桑恪无奈地望着素未谋面的父亲,“父皇,是桑恪无能,不能保全鸿异侯。”
洵尚斜望了这个太重情义的儿子,和静儿那么像呢,不过,要想成长为一位合格的一国之君,必要的狠厉也是需要的,“恪儿,父皇有意想要历练你,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必要的时候,壮士断腕也是可以的。”
桑恪一惊,抬首,难掩震惊之意,原来这个看似和蔼慈祥的父亲也会这样的手段。抬起的双眼,却见洵尚少见的含着威严,他顺从地点点头,“桑恪明白。”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众将听令,本宫此次亲自率兵迎战,誓要生擒敌军大将军。”穿着一身银色盔甲的桑恪在明媚的阳光下宛如天神下凡,通身气势如虹,尊贵稳健。
而城外鸿异听到探兵回报,新立的太子亲自率兵出城来了,只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场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之中,他作为在暗处的棋子间谍,时刻会有被牺牲的危险,现在他的国,他的王,要他以身殉国。
鸿异心底竟没有一丝的恨意,他沐浴在阳光下,一身的轻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可能消耗辰阳国的兵力,想到这里,鸿异唇边泛起嗜血的笑容,“来人,把王副长官给本将请来。”
片刻之后王克战战兢兢的一副猥琐相站在他面前,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样做到右将军的,“不知将军唤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王克此时真的是害怕到了极点,莫不是自己临阵脱逃的事被知道了?
鸿异已经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也不说话,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这样不动声色地观察让王克头皮发麻,他不知道鸿异这样的打量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正视这骇人的眼光。
差不多猜到了王克的心里想法,在对视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鸿异慢慢地开口了,“不知王右将军对攻城有何高见?”
王克心下一喜,就知道他没那么厉害,整了整心绪,“将军布阵实乃天兵下凡,想必将军一定有了破城妙计。”
鸿异眼中鄙夷的神色,一瞬即逝,“本将要你拖住敌军主力,等到本将安排的人潜进城里,里应外合,再一起攻城。”
王克心叫不妙,如此一来,他所肩负的拖延敌军的任务就成了整个行动成败的关键,他能尽量拖延则罢,若不能撑到大军破城之时,军法处置纵使皇上也没法为他说情了。
王克可是出了名的贪生怕死,刚想婉拒,便被鸿异截住,“莫不是王副将忘了本将营帐的位置?”言外之意不过是提醒王克,他不过是一个副将,真正中军帐里掌帅印的人,是他鸿异。
果然,王克抖的更厉害,颤颤巍巍地接下命令,“末将领命。”
看着王克面无人色地走远,鸿异微微颔首,目光放的空远而复杂,他这一死,将军府中的那个等他回去的女人不是很会失望么,那,小公主的真正死因不就无从得知了么。
也罢,既然他的王要放弃他,那么以此作为小公主死因的代价,就这样了吧。
夜深了,上弦月如钩,宛如美人细长的娥眉,夜空中的星星就是那最动人的眼睛,城门上,一身黑衣的人望着月牙儿,如墨的黑发在风中飞舞,黑布蒙面,两只清亮的眼眸盛满了苦痛,不辨男女。
只见这人执一管玉笛置于唇边,一曲伤感幽怨的《费思量》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吹者无心,听者有意,本就辗转反侧的鸿异听到这首曲子,更加难以入眠,他为宸洛国所做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咬破夜的唇,光明洒落了一地,鸿异知道,他这一生,就将在这一天结束。
王克不情不愿地带着一大半将士攻城,既然是要做戏,他也不敢马虎,万一露陷了也确实没法交代,无论是作为真正的副将还是一个合格的暗人。
众将士整装待发,辰阳国的大军气势汹汹地开始攻城了,云梯,火药,弓箭,帝都前的护城河里浮满了尸体,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鸿异最后看了一眼宸洛国的王城,率着精锐的一队人马亲自绕到城旁边的小路上,看似是攻其不备,实则是送命之举。
这一处是帝都派人防守最为薄弱的一个地方,原因很简单,最边缘的这里享齐天时地利,易守难攻,只需要很少的人马就能守住。
这也是鸿异要从这里“突破”进城的原因了。
一队人井然有序又行动迅速地靠近了城墙,鸿异想的是全部歼灭,不能放一个活口回去,所以他带头,走的是那些避过岗哨的地方,为的顺利进行明确分工的行动。
首先安排了几个水性好的人潜入护城河里,偷偷游向小门,然后埋下黑火药炸开城门,毕竟不是正门,小得几乎有些寒酸了。这时候,这边留下来的人就起着吸引火力的作用了,鸿异站在最前面,就像一尊降世的天神,领着这队精兵卖力地佯攻,等到城门的爆炸声一响,便全部攻进去了。
混乱厮杀中,鸿异带的人损失惨重,而他却情绪激昂,鲜血染透了他的铠甲,汗水混着血水粘在头发上,嘴角却是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他带的都是十万大军里最勇武的将领们,现在只剩下王克那个白痴,顺理成章地继任大将军一职,不过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一个擅长作战的将领,这十万大军不过是一盘散沙。
如此,宸洛国便可无虞了。
王克那边也不怎么好过,桑恪亲自应战,宸洛国众将士士气高涨,面对想要攻上城墙侵略家园的敌人,自然是满腔怒火,恨不能多长两只手,多砍几个敌军的头,一万人的先锋部队攻城只一个上午,就稀稀拉拉只剩了一千不到。
王克半天没等到鸿异发出汇合的信号,也不敢贸然退回来,就在那里苦苦撑着。
眼见着都快过了正午,实在等不了了,却听回报说,鸿异率领的人马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鸿异满意地看着宸洛国士兵有序而不慌乱的抵抗,趁着乱,杀了好几个辰阳国将领,面对着“大势已去”,鸿异“悲愤地”自刎来殉国。
确实是殉国,不过这个国,是他阔别多年的宸洛国,他用生命为宸洛国的人民送上了一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