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ree
七岁,那一年万劫不复,却让我懂得了相依为命的道理。
初冬之际,碎碎散散的雪花飘了一夜,黄昏还是晴朗的。夜太黑,看不见冰雪满天的纯净世界。风吹的太过萧索,我不敢打开窗户,不然会有寒风呼呼地灌进来。
那一天,我很早就起来了,睡不着。透过窗户看那被金属框割破的破碎的天空。玻璃被水珠覆盖,我画了一个笑脸在上面,可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微笑的模样。或许雪后连空气都是心碎的。
爸妈说要带我和木木添置过冬的新衣,我们带着一点点的小期盼在天气并不美好的周末出发了。
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变成冰,紧紧地贴在路面上。我们步行。
爸妈走在前面,我和木木走在后面。全部都是买给我和木木的,他们都没有为自己买一件。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我知足地想。
突然,妈妈失声痛叫爸爸的名字,我和木木迎声望去。那一幕我永生难忘。
一量卡车把爸爸撞到了六七米之外,妈妈跌坐在地上,爬起来朝爸爸那边跑去。我呆住了,木木拉着我往那儿跑。妈妈失声痛哭,她紧紧抱住一半身体躺在雪地里的爸爸,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司机逃跑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爸爸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我们说:“要好好地活下去......”他的血顺着路面上的冰流淌,原本快要沸腾的街道沉寂下来。
爸爸抬起一只手握着我和木木,说:“孩子,别哭,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离别。下辈子还做爸爸的孩子好不好?”
我拼命地点头,木木也是。我们无比幸福的一家怎么就这样被宿命拆散?
他又转头对妈妈说:“我们有两个完美的孩子不是吗,不要哭,我需要你们更好的活着,比我在的时候更好...要记得我爱你。”这成为爸爸这辈子对妈妈说得最后一句话,还没有等到妈妈同样的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还没等到救护车来。
冰天雪地里,妈妈抱着爸爸渐渐失温的尸体,不再挣扎。
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平静,只是,我要怎么拯救我爱的人?妈妈,一个惨烈绝望的生命背后的一段浓墨重彩的疼痛,怎么拯救?!
时间并没有定格,只是我们就这样与这个流动着的街道脱离了。所有的车辆人马绕道而行。
被我们倏忽而过地纯白时代呢?
那晚,我又一次体会彻夜难眠,那是我本来不敢想象的悲伤。我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木木早早地领略了不该领略的悲伤。妈妈呆呆地坐在客厅里,没开灯,嘴里喊着爸爸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我好想抱着妈妈对她说,任何时候,我都在,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
真的不知道现在我的存在是一种负担还是打扰?!她在静静地想着爸爸,这是她必须的空间。
我从冰冷的空气中抽身,静静地关上了那扇隔绝孤独的门。
记忆里,爸爸还慈祥地把我抱在他的膝上,看着《同一首歌》一起哼哼唱唱,还挂着笑容——那一幕被搁置在记忆里的笑容。
只是记忆再也回不去了。
同样是凌晨一点多,木木来到我的房间,雷同的一幕再现。看得出他也是刚刚抹掉眼泪。他坐在床边,拿出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泰迪熊。他看着画说:“当年我初来的时候,手里那个泰迪熊是我过世的妈妈给我生日礼物。别的小朋友都说那是很矫情的玩具,但我却特别珍惜,因为那成了他们送我最后一件礼物。每一个孩子童年时都应该有玩具,而你是个例外。我想要用自己赚的第一笔钱送你一个玩具,只是现在还难以实现。那就把泰迪熊的画送给你。”
我缓缓地接过他手里的画,一张纸——成了我这辈子最宝贝的玩具。
我早已泣不成声,难以应答。
“小剪子,就像当初你对我说的一样,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而且会为了自己需要守护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爸爸就是这样离开了我们,为了守护他需要守护的我们的妈妈而付出了所有。他变成了守护天使。”他说。
我看见一个模糊的他,因为我眼里还是有太多的泪水。我的左手紧紧地握住右手,就像两只手最后一次相握一样,尽管握到的全是寒冷。
“别哭,”他把纸巾给我,“以后,我会做你的守护天使。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任何时候,我都在,真的,都在。”
这是当初我想对他说的话。原来这样的一句话,在山穷水尽的悲凉之际是那么温暖透彻。
要过多久,我们才能走出那个惨烈绝望生命背后的一段浓墨重彩的疼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