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是个雇佣兵……”
“雇佣兵?你还有这经历?”张静玲好奇地问道。
“前面的事你就不要再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张静玲已经将座位收起,跑到了驾驶室的后面,趴在了明宇身后的座椅上,好像一个等待着听老人讲故事的小女孩。
“好吧,继续。”
“干特工这行,刚开始给的钱,虽然也算丰厚,但是总感觉没安全感,就想拼命存钱。”
“人也年轻,说干就干。当时中东打成了一锅粥,我就联系了个猎头,接一些私活赚钱。”
“私活?你胆子还真大!”
“那是当然。自己买了全套装备,边境上淘了杆二手的M16,趴上一辆皮卡就去报道了,皮卡后面拉了一头牛,等我到那地方,全身都是牛粪的味道。”
“哈哈,真笨!你不会坐大巴或者是飞机过去吗?”
“哼,当时边境上挤满了难民,哪来的大巴?那块儿又是禁飞区,你想坐飞机也要有人敢开啊!”
“那倒是,后来呢?你就开始大杀四方啦?”
“杀个屁啊,报道之后,接头的就给了我一个老式的手机,只能接不能打,有什么任务都是电话通知。
“刚开始就是护送下VIP或者是政府官员和国际友人,有海军陆战队的打头,我们只是充个数而已。”
“切,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你懂什么。别人付给你的可是买命钱,要真的遭到袭击,第一个冲上去挡子弹的就是我们这些拿钱卖命的。”
“再说了,我可是有……”
“有什么?”
“有特别的训练……”
明宇差点将鹰眼的秘密说漏了嘴,好在牛皮没有吹得太大还能拉回来。
“继续说啊。”
“断断续续干了几票,有一天接到个电话,要护送一队无国界医生的救援队到一个山村里。”
“本来已经安排好别的任务了,但是临时人手不足,只能抽调我过去跟着,补贴另算。”
“有多少?”
“1万美元。”
“这么点钱值得你去卖命?”
“一万美元足够我大半年的开销了,再说了,我还打算换成金条存着,无儿无女,要是老了怎么办?”
“为什么要换黄金?去投资不是更好吗?”
“一万美元,投来投去也变不成花,还要考虑通货膨胀啊!”
“说的也对,想不到你还有点头脑。”
“我们这行,对稳定有种特殊的情感,你是不会懂的。”
“接着说啊。”
“我找了一张老式皮卡去酒店接他们,三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从RB过来的。”
“RB人?”
“对啊,都是一群愣头青,被忽悠了几句,热血沸腾地冲到了中东,我就不说他们有多幼稚了,连疫苗都没打全。”
“结果等了半天只下来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我一问,另外两个死活不肯下来,据说是被晚上打到窗户上的流弹吓到了。”
“哼,一群懦夫!RB人口中所谓的什么血性,早就死在了二战了!”
“你也别站在道德顶点指责他们,人都会怕死的,更何况是一群学生。”
“帮他们把药品和医疗器械装好就出发了。一路上十几个检查口,每个口子都要交钱,总共给了1000美元才到那个村子。”
“到那地方就傻眼了,村子还在半山腰上,皮卡上不去,只能叫人下来抬。结果村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下来的全是老人和小孩。”
“我和那个叫什么山口RB男人跑了一个下午才把货全部被上去,那个女医生叫美里,早早的就进村给人看病了。听说有人免费看病,排队都排了好长一截,刚搬下来的药立马打开就用。”
“后来呢?你当了一回苦力就走了啊?”
明宇笑了笑,伸手撩了撩面前的烟雾,好像要拨开回忆里的迷雾一般。
“我当时也累的不行,山口上去帮忙打杂去了,我就在车里抽烟听歌。”
“太阳要落坡的时候,对面走来了个小孩子,大概十三四岁吧,拉着匹毛驴,两边挂着两捆刚砍好的柴。”
“我当时靠着窗子抽着烟,也没觉得什么,等他刚走过去,下意识地望了一下反光镜。”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了?”张静玲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AK-47的木把柄,就藏在柴的下面。”
“当时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探出了身子,4秒钟就打空了一发弹夹。”
“死了?”
“死了,8发子弹全部打在身上,当时就死透了。”
“……”
张静玲没有继续追问,显然无法评判明宇当时的动作。
“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开枪?”
“我认得他,他叔叔在我住的酒店旁边开了一个商店。他也肯定知道我为那些人做事。”
“那后来呢?”
“毛驴受惊跑了,我过去把他拉到了村里。”
“你不怕他们把你撕成碎片?”
“我有枪。”
“……”
“等到了那,山口一直在给那个小孩做心肺复苏,美里冲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哈哈,我也想给你一巴掌!打得好!”
“嗨,你和他们一样,都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找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数了1000美元递给她,还不敢接。”
“还算你有点良心。”
“为什么不接?”
“在那个地方,女人是没有任何权利的,男人上了战场,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说话管事的就是丈夫的兄弟。”
“最后是他的叔叔拿走了钱,踩到地雷炸飞了一条腿,没钱做手术就这么烂着,整个人都臭了,那味道,啧啧……”
“反正从他笑得很高兴。”
“笑得出来!”
“这就叫死人还死出好来了。1000美元顶得上一个家庭两年的开销,有了这笔钱,至少能活下去。”
“就这么算了?”张静玲不解地问道。
明宇摇了摇头,对于这个总裁的天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从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她怎么会明白世界上还有这么野蛮、落后的地方。乱离人不及太平犬,战乱中的一条生命连蝼蚁都不如,能换来1000美元已经是老天开恩了,还图个什么呢?
“反正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是美国人误伤了一个平民,哼,没有1W美元是赖不掉的,这就是通行的价格,小孩要便宜一点。”
“那两个医生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都白吃一巴掌了,够给他们面子了。大不了我开着车走了就是,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地。”
“无耻。”
张静玲厌恶地靠向了后排,扭头不在看反光镜里的男人。
“张总,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即使他们会开车,边检也不会放他们回去,更别提路边的难民了,要是看到你没带枪,直接用石头就能把你砸死在车上。”
“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身后传来总裁冰冷的声音。
明宇也轻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趴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的盘古大道。张静玲说的确实没错,杀戮不问理由,错了就是错了,犯错了要认,这是原罪,是文明社会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无奈。
“那个叫美里的RB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一腿?”
“佩服佩服。”
明宇在心里默默感叹,从语气上的微小差异张静玲就已经猜到了端倪,这会儿更是直接发问道。
“我和她只是雇佣关系,我卖命,她出钱,就这么简单,你不要想歪了。”
“我看不只这么简单吧!”
“你和她交往了几年?老实交待!”
“两年,不过朋友而已。”
“还朋友,哼,品味不错嘛,找了个RB女人。”
张静玲声音傲慢而又轻佻,不过明宇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
“你别以为我俩都像电视剧里演的什么战火纷飞的爱情之类的,告诉你,没有。”
“哦?那你们干了些什么?”
“翻了无数坐山,走了无数个村子,做了无数台手术。小到割个阑尾,大到接个断腿,没什么不能做的,只要能让他们活下去就好了。”
“肯定躲起来谈情说爱。”
“我的姑奶奶,那些个地方连开水都烧不开,吃个泡面都是就着冷水干吃,还要随时绕开交战区域,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还谈情说爱?”
“革命的浪漫,肯定是这样!”
“你是不是信马克思?”
“我……”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倒是挺厉害的。”
“人生在世不就是个混嘛,有的人就想混出头,有的人就为活着而混,她呀……”
说到这,明宇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鹰眼忠实地记录下了那段苦难的日子,过往的一幕幕像电影一般重新出现在了眼前。张静玲也察觉到了不对,闭上嘴扭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
“你还想听吗?”
“只要你愿意说。”
“她啊!是为别人而混……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当天晚上她一直给人看病,我就捡了些牛粪在旁边烧了堆火,就这么坐着,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直到天亮才停下来。”
“完了她站起来,对我说了一句话,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说了什么?”
“挖个坑把他埋了,不然不给钱。”
“尸体就这么放了一晚上?”
“没办法啊,土太硬了,村里没人挖得动。晚上天气冷,我坐在火堆旁都有点扛不住。”
“等太阳升起来暖和了,我就把那男孩用裹尸袋装好了,直接扔到山上捡了些石头盖好,立了个墓碑完事。”
“美里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又是忙了一天才把病人看完,最后就回去了。”
“你的钱拿到了没有?”
“当然拿到了,还多加了5000算是下次任务的定金。”
“这么快就勾搭上啦?”
“你就不能好好用词?”
“哼,男人都一个样。”
“反正也没什么任务,闲着也是闲着,还能轻轻松松赚点外快,这种好事我怎么能拒绝?”
“后来呢?后来你们又去哪儿鬼混了?”
“……鬼混个屁,后来就全面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