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双月悠然醒来,已经是出事的第二天了。窗外的阳光依旧,药已经不需要再吃了,再说了,她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可还是头痛欲裂。一方面恨自己太无用,酒坊里出了事,爹爹肯定又顾不上自己了,一方面,又懊恼跟与东郭的不欢而散。
她还能再做点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用,唐双月又把自己蜷缩在床上,锦被随便被摊在身上,也不管不顾自己还在大病初愈之中和彻底痊愈之间徘徊不断,双手抱头,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
“小姐,你醒了。”
几乎与唐双月相依为命的若桐,刚进门就看到小姐苏醒,高兴的差点哭出来。可是,又皱起眉头,看着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小姐。
“嗯,饿了,帮我准备点吃的吧。”
唐双月坐起来,身子半倚在靠枕上,若桐忙走过来,把锦被给小姐盖好。
“会热的一会儿。”
唐双月无奈的看着有点紧张过度的若桐。心里其实早就盈满了感动。
“会热也要盖好,严大夫忙着酒坊的事,只怕没时间过来复诊了,不是还要酿酒吗?不调养好身子,哪来的精力去做事情。”
若桐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双月的表情刹时一黯,就像突然被折断羽翼的鸟儿一样,正在急速下坠。那只鸟儿到底飞得有多高,可能快要飞入天际了吧,否则,为什么自己还不死心。
至于说酿酒,唐双月苦笑着,眼角已经有了泪滴。
将脸别向床里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你不去给我准备吃的吗?”
若桐有些为难的开口,说:小姐有所不知,这两天所有的膳食都是由大小姐派人送的,虽然小姐没醒,可膳食还是日日都送到,而且,刚到午时,就有人来送,也,也当真周全。”
唐双月听后,迅速擦去眼泪,几乎完全不把她的爱心膳食当一回事。
“她有闲心管我,那怎么没去陪陪爹爹,听说…。”
唐双月顿了一下,艰涩的开口道:她那一日在酒坊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吧,应该有帮到爹爹忙吧。”
“是小姐教的好,否则,她不会这样光彩的。”
若桐说着,已经倒了杯茶过来。
唐双月低头,每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后悔了,我不应该那么教她的。”
低语的声音很是绝望,她似乎都能想得到,那天的唐玲儿,信心满满的与爹爹并肩站在一起,只怕,爹爹对她的信任又会增加了几分。
房门微动,若桐即刻起身,走到屏风外,看了一眼,见是送饭的人来了。
“小姐,正好膳食送过来了。大小姐怎么来了。”
若桐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进唐双月耳朵里。
她来了,忙擦去泪珠,打起精神。
精致秀雅的屏风外面。
“双月醒了吗?”
唐玲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是的。”
你可千万不要进去啊,若桐心里着急的说着。
“姐姐来了呀。”
此时,唐双月已经收拾好情绪,披了件披风走了出来。
唐玲儿忙迎上去,推着她往里边走,边走边说:还是进去吧,别吹凉风了,我看还是在里边吃饭吧。”
小红和若桐一人拿了一个食盒,走进来,开始摆放膳食。
扶着双月在桌子前坐下,用手探探她的额头,果然没有那么烫了。
“我特意让人熬煮了稀饭,许久都没吃东西,我看,还是先喝点这个吧。”
唐玲儿忙端起小碗,细心搅动了几下,然后推到双月面前,微笑着让她快吃。
唐双月看着她的眼神,她的动作,突然想起,以前的唐玲儿,有什么变化没有,以前的她,见到自己就拼命躲起来,连给爹爹过个生辰,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挑选寿礼,吃饭的时候,几乎都不和自己对视,以前的她,连照顾人都不会,还要别人呵护着,整个一娇弱的千金大小姐。
可是现在呢,温温暖暖的看着自己,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杂质,她会让人送膳食过来,还会伸手探额头的温度。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自己了,抑或是,她变的坚强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也知道再一味躲避下去,也会丧失爹爹的宠爱。
“双月,快喝吧。”
“好。”
唐双月垂下眼睛,搅动着清粥,不知道为什么,一点胃口都没有。
“酒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哦,还好有严大夫和南宫将军,算是解决了。”
唐玲儿照实相告,隐隐之中却觉得这样似乎不好。
“南宫将军?”
唐双月疑惑的看着她。
“是啊,我跟你讲…。”
唐玲儿想都没想的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双月听,完全没注意到双月的神色已经越来越不对劲。
她这是在炫耀自己又成功的帮助了爹爹吗,还是说,那是根本与自己无关的胜利。唐玲儿就是有这样的好福气,无论她做错什么,还是说错什么话,就是在商户面前给唐家出丑,还是有人能够帮她,去包容她。
“小姐,南宫将军说,要问你一些话。”
小红心里哀叹着小姐说出口的话,一方面又阻止不了,只好悄悄退出去,跑去找了南宫将军,又急咚咚跑进来,赶忙说了这句话,终于让小姐停下长篇大论。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唐双月微笑点头,直到唐玲儿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以后让若桐给我准备膳食吧,不必劳烦姐姐了。”
明显是不悦的口气,唐玲儿勉强笑了下说:好啊,怎样都可以。”
房门轻轻关上,一切都又恢复了平静,看着精致易消化的菜肴粥品还有甜点,本来很饿的唐双月不知为何却没有了一点食欲。
“若桐,你可知道,那位南宫将军会在家里住几日?”
“只怕得再待上一段时间,不过,身体已无大碍了。小姐,你怎么不吃啊?”
唐双月突然站起来,面目惊恐的看着这一桌子的膳食,眼泪就那么毫无预警的流下来,然后,她看着流下来的泪,就像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若桐走过来,唐双月突然发现,自己连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没有,依稀之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双邪魅的眼睛,总是温暖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突然很想见到他,很想很想,就算违背家训,也不管不顾了。
唐双月马上坐下来,颤抖的手端着小碗,开始一个劲的吃饭,许久未进食的胃就这样被糟蹋着,可唐双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赶快吃饭,赶快有力气,这样才能去见他。
可若桐完全不理解。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慢慢吃啊。”
终于在吞咽中,有了一丝说话的力气。
“若桐,我等会儿去一个地方,若其他人问起来,就说我出去了。”
“小姐要去哪儿?身子才刚刚康复啊。我陪着小姐去。”
唐双月看着若桐,扯起一抹笑。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若桐疑惑的看着小姐。
金漆朱红大门打开一条缝,仆人露出一张脸,看着眼前这个青衣长衫,眉目秀丽的美貌女子。
“姑娘是…?”
唐双月围了围身上的披风,咬紧嘴唇,可还是说不出自己的身份。
“我叫月儿,有所不知,前几日,曾受东郭公子相助,一直都没有机会道谢,今日正好经过这儿,想当面对公子道谢,算是,圆了家母的一个心愿。”
如此让人堪怜的一个秀美女子,想来也不会说什么慌,仆人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东郭公子是不在吗?”
唐双月轻声细语的开口询问,此时此刻,若他以她的身份避而不见,那,还有什么法子能见到他。
仆人的面有难色,欲言又止,让她突然难受至极,唐玲儿可以相见当今太子都可以随时相见,如此,爹爹会不知道吗?
“姑娘来得可真不巧,我家公子奉命外出了,姑娘,你怎么了?”
仆人说着说着,却看到这貌美女子的脸上突然一片苍白,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连忙住口。
一连串的呼唤拉回唐双月的思绪,让她从绝望中又看到一线希望。
“那,东郭公子是何时启程的。”
“就在姑娘来的几个时辰之前。”
“是从南门出城的吗?”
“是。”
几个时辰,应该还有时间,唐双月胡乱回了话,转身就走。
留下呆愣不已的仆人,完全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南门,一边想着,要多久才能赶到南门,快步走到信差馆,要了一匹马,付了银钱,骑上快马就走。
不再走繁华热闹的集市大道,而是,转入到了官道上,希望能够赶的上。唐双月骑着马,侧头看了一下远处的花海,微风带着花香飘过来,可是,为什么到了她的鼻尖,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心里害怕极了!
如果可以,多么愿意回到那个酒窖里,两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爱喝酒品酒的少爷公子哥,而自己,骄傲的献出自家所酿的酒。就当那个玉龙酒不存在,他也不会发现她的嗅觉在渐渐消失,不会那么早的就预见她可怜而又绝望的将来,让她变得更加害怕,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她也可以和唐玲儿一样,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常常见他。
可是,现在,他走了。
长鞭一扬,马儿嘶鸣一声,跑得更加快了。
此时的南门外,东郭还在回头眺望着金陵城。
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他苦笑着,已经不可能了。
她那么骄傲,一如得不到任何回报的自己,当金玄再次找他商量梁王一事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敢问将军,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狄青云粗声粗气的再次问道,已经在这南门停留了一个时辰了,说是等什么太子爷的旨意,可显然,东郭瑜在胡说,不过,他也一向如此,也不与他计较了。
东郭心中重重一沉,思绪已顿时豁然开朗。
“封门,出发。”
声音再也不复往日的勾人魅惑,而是气沉丹田的喊了出来,低沉而有力。
这一声,像是在诀别一样。
大门关上了,也关上了他的身影。
“他走了,走了,走了…。”
骑着马气喘吁吁赶来的唐双月,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嘴里无意识的重复这句话。
一个吃着糖人的小孩走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大姐姐,她哭了,孩童般纯稚的拿出手里的糖人。
“和我姐姐一样爱哭。给你,吃糖人。”
唐双月茫然的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又是哭又是笑。这个时候,不是有娘亲还是爹爹陪在身边的吗,可是,一个都没有。
给自己温暖的,居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糖人香吗?”
小孩用力点点头,继续把糖人凑近大姐姐鼻尖。
“你闻闻,很香。姐姐快站起来,别坐在地上,会着凉。”
唐双月停止流泪,想站也站不起来,苦笑着说:姐姐站不起来了,你几岁啦,爹爹是谁?”
“看姑娘马骑得不错,这会儿,怎么娇弱的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远处一个声音飘过来,唐双月回头,只见一个浑身上下书生气的男人正走过来。
小孩笑着跑过去,叫了声爹爹,男人一把抱起小孩,高高的举过头顶,小孩呵呵一阵发笑。
“爹,姐姐一定是脚受伤了,才站不起来的,你快给姐姐看看。”
男人越走越近,唐双月的嗅觉仿佛一瞬间恢复了。
那男人满身的药味,还夹带着一股浓浓的熏香。
唐双月定定心神,开口问。
“你是大夫吗?”
男人把小孩放下来,小孩一下子咚咚跑向唐双月,好像是见了熟人那样的亲近。
男人走近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