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紫宸殿,夏慕瞧着去的地方不是正前殿的乾清宫,而是后院的西苑,不由得问黄锦:“大伴,圣上不再乾清宫?”
黄锦一笑:“今天是宁安公主的十八岁的寿辰,圣上在西苑给公主说话。”
“宁安公主?”夏慕一惊,“宁安公主不是早已下嫁?”
黄锦满是疑惑的瞧了一眼夏慕:“这话可不许瞎说,公主尚待字阁中,何时嫁人了?”
“是是是,都是我糊涂了。”夏慕急忙改口,心中却惊疑不定,这部分历史一定又因为他的穿越而改了,想来现在已经有些历史不能与后世对应起来,不过都说这宁安公主是一个狐媚子,生的妖艳,但为人有些嚣张跋扈,野蛮任性。
不多时,黄锦转道,带着夏慕去往了建极殿后的云台。
那云台建在一处大池塘上,俨然是一处三楹小殿,与乾清宫仅隔着一道乾清门。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皇上也在这里接见大臣。
此时午时刚过,夏慕远远只见云台里坐了三个人,御座上坐的是皇帝嘉靖,成国公朱希忠则在左侧陪着,冯保伺候着打横在右侧,嘉靖皇帝身旁还有一个雍容端庄的贵妃不知是哪位,而贵妃怀中依着一位俏佳人,这个人打扮与众公主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凤眼透着妩媚,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
夏慕来不及多瞧,急忙走上云台,给皇帝见礼,又朝着那贵妃跟成国公见礼,最后一抬头,只见那宁安公主正仔细打量自己,急忙低下头去。
嘉靖皇帝让他起来说话,夏慕便站在一旁的大紫檀雕螭案旁,只见上面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紫玉屏风,地下两溜四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
瞧此不由得暗乎起来:这云台当得是奢华异常。
此时成国公朱希忠对着夏慕笑笑,率先开了口:“光中封查素楼一案,做得漂亮,若不是光中,怕是我就要被那群小人蒙在鼓里,以致不知手下楼子里居然有人私藏了倭奴,真是有愧皇恩。”
“哪里得话,国公爷说笑了,下官冲撞了国公爷的楼子,以下犯上,还没请国公爷赎罪呢。”夏慕急忙赔笑,心中却不知道这朱希忠这一番话是真的感谢呢,还是含沙射影呢?
嘉靖皇帝此时喝了口茶,瞧了一眼夏慕,笑道:“你小子可知道了朕要你去三司会审?”
“方才在内阁,李大人已经告知下臣了。”夏慕忙躬身回话。
“知道就好。”嘉靖满意点了点头,又问得,“那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入三司会审?”
“这?”夏慕心中还猜不出来原因,若是做皇帝的眼睛,那五军都督府的朱希忠岂不是正好,又何来要他再入三司会审?
想着不由得隐晦瞧了一眼朱希忠,只见朱希忠闭目不语,眉头就是一皱,又见皇帝等着,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想必圣上是让小臣,去盯着,瞧着,看看这三司会审有没有猫腻?”
“糊涂!”嘉靖冷冷一笑:“李默跟你署名的折子上来,要求三司会审胡宗宪,我留中不发,你又可知道原因?”
“臣不知!”
“那李鹤山玩的什么猫腻,你岂能不知?跟朕玩心思?当初朕命你协助他调查胡宗宪一案,他只是找你署名,全然不让你参与调查,你岂知晓他又玩得什么手段?这下要求三司会审,一应定的罪名又都是他自己填上去的,牵连甚广,朕竟然一无所知,而他要求杨博等兵部大员参与三司会审,可去偏偏将朕指派的你画出圈外,可想这李默眼中有没有朕的存在!”
“原来如此!”夏慕听完不禁为李默感到悲哀,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竟然惹得跟皇帝离心离德,原本李默不让他参与三司会审,也是出自官场办事,他自己属于北镇抚司,是朱希忠的下属官吏,既然已经让朱希忠主审,又如何能再让一个下属官吏进去陪审?
原本李默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但这事在皇帝眼中可就是两码事了,前一番李默调查胡宗宪案,不让他参与,本就存了私心,惹恼了皇帝,明显是把皇帝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又将皇帝的人排除在外,皇帝老子不恼你恼谁?
夏慕见是这个原因,也是哭笑不得,眼睛一转,不由得添了把火:“李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参悟军机,三省六部,地方多少事务连应满朝大小官吏的升迁,都在李大人参考之中,忘了些许小事,也是情理之中。”夏慕将小事咬得很重,听在皇帝耳中却不顺起来。
“他将朕吩咐的事情当成是小事,那天下还有没有大事?”
“圣上息怒,想必李大人心中是记挂得的。”夏慕又添了把火。
“记得?你不用给他说话。我心中自然清楚!”
朱希忠听得夏慕这番话,心中震惊不小,暗道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三言两语李默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就轰然倒塌了,不由得对这个短短月余就在皇帝身边风生水起的小子刮目相看起来。
此时冯保送来今年江苏的邸报交由黄锦,黄锦尖细着嗓子,念邸报上的条陈:苏州府知府呈上天听:苏州府治西南太湖之滨,倭奴多有泛滥,湖水浸透太湖之山,上天得感,太山东移,起初犹缓缓移动,渐次甚急,望太湖而趋。村民望之,大惊疾呼曰:此山成精!闻者皆愕然而呼。山随呼即止,已离旧址百数丈矣。”
黄锦拖腔拖调刚念完,嘉靖帝便乐了,真是一个好笑得说法:“山还会跑!上天感得?此人苏州知府着实屈才了,不若升他一升?”
夏慕闻言一惊,这还了得,随便说的杂谈鬼屁的话来,竟然要升一升。他瞧了一眼冯保手中邸报,是半月前所写,而苏州知府罗通云这个人,是一个跟李大兴一样的贪官,为祸东南多时,此人万万不能升,不但不能升,还给杀。也不知他给冯宝送了多少银子,能让他在全国数百份邸报之中,选中这份,呈现给皇帝来听。
妈蛋的,蛇鼠一窝的狗东西,京城灾民眼看这个冬都无法过去,他还在苏州望山会跑,跑他娘娘个狗腿子,一群贪官。
想着夏慕急忙说得:“圣上,此邸报乃是大不祥,苏州知府罗通云竟然暗中诅咒圣上,岂有此理?”
嘉靖皇帝一听,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两个眼睛阴沉沉的瞧向了冯保。
冯保暗乎不妙,急忙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下,大呼冤枉,心中却是惊悚胆颤起来,不明白夏慕是跟罗通云有仇还是记恨上次素楼裕王之事,是故意弄自己。此刻见皇帝发怒,已然心神无助,只知求饶。
嘉靖皇帝却不理会冯保,瞧着邸报不明所以,这是何来的诅咒之说?想着扔到夏慕面前,冷冷道:“你若能说得明白,我不但饶你大不敬之罪,还嘉赏你,但你若是说不明白,脑袋也别再你肩膀上待了!”
听得嘉靖皇帝的话,夏慕急忙叩首在地,说了起来:“下臣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诅咒皇上,皇上你听这邸报所奏:苏州府治西南太湖之滨,倭奴多有泛滥,湖水浸透太湖之山,上天得感,太山东移……此血染苍天,本就是大大不详,外虏侵国,杀我子民,大明国尊严与皇帝尊严都不要了。而太山何山,那是九龙地脉之根基,龙气东起之祖灵,那罗通云邸报所言,太山东移,还是上天所感,岂不是说大明龙气东移,国根不稳,还是老天的作为,更不是暗中讥讽说当今皇帝不配做皇帝,不是应允上天的真龙天子,那陛下的求道大业可还能成?分明就是暗中……陛下!”
“大胆狗东西——!”还没等夏幕说完,嘉靖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气得手中的夜光杯都摔在了地上,听个清脆。
夏慕低头不语,只是暗暗可惜了这夜光杯了,如果不摔拿回家去,放着摆着也是极好的。
“去,朱希忠……”嘉靖皇帝这番动了怒火,可是了不得。
朱希忠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抱拳道:“臣在。”
“命锦衣卫捉拿罗通云就地格杀,也不用会审了!”
“臣,遵旨!”
言罢几人都暗暗心惊,短短数语,一方封疆大吏就送了性命,这夏慕之口当得阎王二字,可断人生死啊!
此刻嘉靖帝脸色又不太好看,瞧了瞧冯保,指着他手中的第二份邸报,厉声说道:“继续念下一份!”
冯保擦了擦冷汗,冲着皇帝干笑了笑,又觑了夏慕一眼,但见这位爷敛眉凝神,木头人一样毫无表情,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念开了第二段:
“江西巡抚来札:南宁府城隍庙殿下庭中生奇石,初出地四五寸,越日已长尺余,以后日日渐长。既数日,已三四尺。众人无人觉得是石,如龙起于地底,正兴长生之道,说不得是上天暗示……暗示……国中有长生得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