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岁月前,接到赵文华那封“海晏河清”的奏疏后,便晋升他为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赵文华几乎集万千恩宠加于一身。
可仅仅过了一个月,嘉靖又反复,将赵文华因“海晏河清”的罪名治罪,这不啻于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要说他给多么昏庸,识人不明啊?
而嘉靖皇帝是一个十分注重面子的皇帝,所以李默在海晏河清上面出文章,很难让嘉靖皇帝顺心,就算他有心治赵文华,也不会动手。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抽自己的脸面,君无戏言就是老子说了就这地,就这地,你们别叭叭。
但是严嵩陪伴嘉靖皇帝二十多年,他早已将皇帝的脾气个性以及各种权术手段了如指掌,是以他敢坦然赵文华的罪过,重点咬住是那封“海晏河清”的奏疏出了问题,就是让皇帝左右为难,自然可保下赵文华。
而二十多年来,严嵩擅窥嘉靖秉性意向,利用这种帝王心里反过来驾驭帝王之喜怒,这才是严嵩可以专权二十年而不倒于朝堂地秘密武器。二十多年不知多少忠贞贤明之士冤死于无妄,如夏言,如李天宠,如杨宜;亦不知有多少恶贯满盈之徒逃过惩治,在其羽翼下逍遥法外,继续作恶,如赵文华、如罗龙文。
夏慕看的透彻,对此也只有叹气的份。李默上书弹劾严嵩‘窥帝王喜怒恣威福,窃君之大权’,真是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下,嘉靖帝果然生了恻隐之心,只见他缓缓起身,走下御阶,望着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的老严嵩,言道:“惟中陪了朕有二十多年了吧,如果朕果真不念一点私情,未免显得朕太过不近人情了?那赵文华虽然有些欺君罔上,但提督东南抗倭多年,没有功劳还是有些苦劳的,如果直接杀了,未免不会让天下人寒心!”
严嵩见皇帝果然按照自己心中计划行事,心下不禁暗喜,表面却不敢露一点,急忙做出感激摸样,长声叹道:“多谢陛下体恤老臣之心,吾皇心胸博大,实乃历代未有之仁爱帝君,老臣能为陛下效力,却是老臣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李默在一旁是干着急,这赵文华死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现在反而被严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呢?
夏慕却没有多余的感想,因为无论赵文华治不治罪,已经无用了,那那赵文华早就死在自己刀下,就算他地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罔他一个死人,居然还能牵动朝廷大局,引得两党大臣相互攻歼!
一旁的徐阶见严嵩如此,神情大动,也硬是挤出几滴泪水,配合着满脸褶皱的老脸,跪在嘉靖帝脚下,哽咽道:“微臣铭感五内,陛下之仁义,老臣不及万一,陛下不仅不治罪赵文华,反而想到他曾经立下的功劳,宽恕他‘虚报战果、欺君罔上’的罪名,老臣是被陛下的仁爱所感化啊!”
所谓做戏做全套,这徐阶见缝插针的手段,让夏慕简直五体投地了。
徐阶此举更是引得嘉靖帝大笑起来。
一旁的李默见好好的一次除严大计,眨眼间就被严嵩给搅和了,心里窝火的想自杀,暗骂严嵩这个老梆子不要脸,胸腔是难受的仿佛要炸开了。于是乎……李尚书决定豁出去了,跟老梆子拼了,便扑在嘉靖脚下,大呼起来:“陛下,万万不可赦免赵文华啊,那赵文华在东南多年,更是为人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暗通倭奴,杀戮地方富绅,私吞军饷,导致东南军民不胜其苦,官府课税不堪其扰啊!”
嘉靖帝闻言脸色沉下去,似乎听进去了李默的劝解,回到龙椅上,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默的话。
而早就察言观色的严嵩却暗呼不好,见嘉靖反戈,心里着急,也急忙辩驳起来:“李大人,人说出口话是要负责的,赵文华与你同为六部上卿,你不经科道言官查实,直接空口无凭的说赵文华私吞军饷,暗通倭奴,是不是诬蔑朝廷大臣啊?”
“我诬蔑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默硬下心来,他今天豁出去了,非给把赵文华拿下不可,跟严老梆子拼一拼,“严阁老,月前我吏部侍郎赵贞吉在浙江两淮查军饷失踪一安,仅仅一年便查出,有五十多万的军饷不知去向,这些钱到底流到哪里去了?恐怕严阁老心里比我更清楚吧!”
“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含沙射影,小人作为!”老严嵩浑浊的双目突然寒光四射,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狠狠压向了李默,只见他逼视着李默,一字一句道,“老臣之忠心,日月可鉴,身正不怕影子斜!”
嘉靖帝这时已回到了龙椅前,站在那里,望着对峙的两大权臣,嘴角却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夏慕看着争斗的你死我活的两大权臣,又看了看含笑的嘉靖,感觉嘉靖帝就向在遛狗一样,他分明已经知道赵文华的全部罪证,却还要装作不知道,遛这严嵩跟李默两条狗,相互掐,他自己看戏。
其实李默也心中清楚,自己输已成定局,只是看着严嵩又逃过一劫,心中不甘心,十分不甘心!
但他现没有办法。
人输气势不能输!
于是李默梗着脖子,跟严嵩吵的脖子脸红,最后骂累了,都瞪着眼睛瞧着对方,等嘉靖帝给出最终地裁决了。
“赵文华罚他去北边戍边吧”嘉靖帝一言金口,就放过了赵文华。
严嵩喜极而泣,李默如丧考妣,夏慕心中波澜起伏。
而徐阶,却是隐藏背地里的老狐狸,他岂能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只见徐阶不慌不忙的站出,拿出一封奏折,说道:“启禀陛下,玉熙宫的修建工程,怕是要过了冬才能继续了!”
啥玩意?
俺们在这里讨论国家大事,你徐老二,半路插嘴,弄出一个工程事件,你要干啥!
众人不明所以。
嘉靖帝却听明白了,不禁怒哼一声,“你们礼部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要朕在老旧的紫宸殿过冬不成?户部呢?户部为什么不拨银子,加紧工程?”
徐阶见嘉靖帝果然怒了,得意一笑,不慌不忙道:“臣这里是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袁炜的奏疏,户部没钱。”
“没钱?”嘉靖气笑了,“那就交给工部去办!”
徐阶眼睛一亮,他就等皇帝这句话呢,于是……老狮子露出獠牙了:“陛下难道忘了,年前正是陛下将玉熙宫的修建工程交给了工部尚书赵文华了吗?”
严嵩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惊惧的瞧了一眼不吭声的徐阶,原来他才是自己的敌人,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夏慕也是暗暗心惊,暗道这徐阶果然是修成精的老狐狸!按理说这个房地产工程交给了工部办理,那皇帝的工程应该加紧办,可是赵部长的脑袋不知是不是撞了柱子还是痴呆了,竟然对此不理不问,放任自流,结果一栋房子修了好几个月还没成型,整成了烂尾楼。嘉靖同志还是值得表扬的,他并没有催促赵文华,还是住自己的老房子。
但是眼看过冬了,嘉靖习惯了过冬在玉熙宫居住,但赵部长都将修建玉熙宫的银子,去给自己建造高楼别府了,那皇帝老儿的房子自然成了烂尾楼了。徐阶看准时机,果然给了严嵩致命一击!
嘉靖气的大发雷霆:“修个玉熙宫,拖延了一年,赵文华是猪吗!”
严嵩急忙跪在地上请罪:“圣上息怒,老臣这就交待户部,立马下银子,给圣上修建玉熙宫,保管年前完事!”
嘉靖帝神色幽幽,盯着严嵩:“不是说户部没钱吗?钱去了何处,怎么你说就有钱,徐阶说就没钱?”
严嵩一时语咽,户部是真没钱,因为钱都去了他那里。
大殿一时无言,徐阶也暗暗着急,就差一把火了,可这个火谁来加?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夏慕。
夏慕见徐阶瞧着自己,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事情了,不然徐阶必当会秋后算账,现在他可不能得罪这个老师。
想着急忙出列,对着嘉靖帝说道:“陛下,玉熙宫已经老破的不能住人,不过小臣进宫前,却见西北长安街有一高楼,比之玉熙宫奢华万倍,想必定是赵文华赵尚书,为陛下另建的别宫,不然钱都何处去了?”
新建的别宫,嘉靖可没听赵文华说过这事,想着急忙上了楼阁,登高望远,只见西长安街有一座豪宅,奢华无比,还在扩建之中。
严嵩瞧着那住宅,脸色顿时死灰一片,惊惧的瞧了瞧夏慕,恨不得杀了这个蔫坏的小混蛋。
徐阶却是恍然大悟,赞赏的看了一眼夏慕,夏慕也对徐阶示好,师生两人不苟言笑。
一旁的李默瞧着夏慕跟徐阶两人眉来眼去,心中起了心思。
嘉靖则神色阴暗,问一旁的黄锦:“那栋房子是谁的?”
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人品的时候了!
一百年前,明英宗朱祁镇曾站在高台上,看着类似的建筑,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而那次问答的结果是,曾经风光无限大明王朝的石亨全家覆灭。
现在历史轮流转,轮到了权倾东南的赵文华了。
按理说如果赵部长的人品好,关系足,大家帮他说句话,应该可以避过这场祸,可惜这位兄弟实在不幸,而也幸亏他已经死了,否则非给在气死一遍。
因为此刻嘉靖身边的陪同人员没有他的盟友,只有干爹严嵩一个老梆子,老梆子岂能都过夏慕三个抠脚大汉!
于是乎……于是乎……
只见徐阶、李默、夏慕立刻争先恐后地说出了赵部长赵文华的名字。
更可气的是李默,这位不厚道的仁兄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工部的建筑材料,原来都被拿去修赵尚书的房子了,难怪陛下的新房始终修不好!”
这幅烂药下得实在太猛,看着眼前的豪宅,回想起自己的烂尾楼,嘉靖怒发冲冠:赵文华,你怕是活腻歪了吧!于是乎……赵部长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事实证明,出来混早晚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