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云孤雁齐飞,寒日暮天均红。
夏慕在郭兴那里报备后,便离开了繁华的都督府。
一出门等待已久的阿桑跟罗克敌便迎了上来。夏慕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两人心头的大石头才算落地。
“夏哥,我听说锦衣卫有专门安排的住所,只是一帮男人居住也没什么,但阿桑姑娘就?”罗克敌倒是没什么意见,阿桑姑娘跟他住在一起他也不吃亏!
夏慕瞧这小子摸样就知道他心眼里什么心思,见阿桑也是担忧的表情,不禁乐道:“没事,杨大哥说他在京城有一处大宅子没人居住,让我们可以去住他家,也好帮他守宅子。”
阿桑听见俏脸一红,急忙说道:“扬大人想的真周到。”
三人沿着大街走下去,只见两旁店铺越来越少,但道路依旧宽广,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直到上了长安街东大道,便再没有一个人烟,这里的道路虽然也格外宽阔,但没有一家民居,两侧都是富丽堂皇的高大衙门,看门口那一对对威武的貔貅,格外肃穆。
夏慕知道,他们定是到了大明京城中央官府的集中地了。想着急忙寻找北镇抚司衙门,只是左转,便瞧见其中一个青灰色石墙,同色门檐的衙门,却唯独透着股子森森鬼气,和周边那些高大威严,古香古色的建筑十分不一样。
“就是这里了!”夏慕望着阴森的衙门,嘴角上扬,轻声说道,“这是就是我们的北镇抚司衙门了。”
罗克敌也是一脸自豪样:“真够威严够肃穆!即使从门口走过,也会吓得两腿发软的。”
“这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就是不一般!”
夏慕让阿桑自己在府衙门口等着,他跟罗克敌进去报备,然后在一起去杨千万的老宅子。
阿桑点了点头,便独自靠在一旁的府衙墙边等候起来。
夏慕跟着罗克敌身后走进阴森的北镇抚司,只见队队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穿梭自如。
而两人一进来,庭中的锦衣卫便放下手中伙计,瞧着两人。
夏慕泰然自若,当先抱拳说道:“各位兄弟,在下夏慕,新添北镇抚司十四所下辖百户。”
人群中一人听闻忙走出,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锦衣卫大汉,正是第十四所千户薛化,其兄长乃是镇抚使薛城。
他早得到哥哥的书信,得知有一兄弟前来报道,是镇抚使杨千万过命的兄弟,不敢怠慢,忙笑脸相迎:“原来是夏兄弟来了,哥哥我可好等!”
众多锦衣卫见薛千户叫这下属百户为兄弟,心中便是一惊,自然知道这位来历怕是不那么简单了,也急忙陪着笑脸。
夏慕心知这是薛化卖自己的人情,可不敢自傲,急忙鞠躬一笑:“小弟见过哥哥。”
薛化见这小子懂分寸,心里也乐得,忙带着夏慕跟罗克敌去公文交接,一路上又给他详细介绍北镇抚司的各种情况。
就在夏慕忙活半天,什么事情都弄完要告辞时,外面一个锦衣卫却匆匆跑来,朝夏慕几人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外面一个叫阿桑的姑娘说是夏兄弟的侍女,被严小爷调戏了!”
夏慕一听脑子轰的就炸了,他们锦衣卫的亲属也有人敢调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下夏慕气冲冲的就往外走,薛化却是暗暗叫苦,拦都没拦住。也忙跟着跑了出去。
罗克敌也是义愤填膺,撸起袖子,要教训一下那不知好歹的狂徒。
府外,暖色夕阳投在淋雨青石大路上,却透着股子幽静的清冷。
夏慕才走出北镇抚司,便见阿桑被一陌生男子拦住去路。
那男子穿着大花红衣,摸样生得不错,可是一点都不正经,只见他拦住阿桑去路,欺身上前,又近了两步:“小姐美若天仙,小生倾慕不已,恕在下唐突,敢问小姐芳名,年龄几何,是否婚配啊?”
夏慕一愣,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门前,调戏良家小女,此人的身份可见一斑!
夏慕还没被怒气冲昏头脑,他急忙拦住罗克敌,自己走上前伸手拦住那男子,笑道:“这位兄台,可是在下侍女多有得罪,如果有,那么我替她给兄台赔不是了!”
严绍庭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瞧了一眼夏慕,眉头微皱,半晌唇边却扬起笑意,丝毫没把夏慕放在眼中,执着上前拉住阿桑的手:“实不相瞒,在下对小姐情根深种。”
夏慕眼中冷意骤然凝聚,他说过,一个男人这一生必须保护两样东西,一个是男人的尊严,一个是男人的女人。
如今这小子践踏了他要守护的两样,那他也没有必要继续以礼相待了!
想着他蓦然抽搐手中绣春刀,只见寒光乍现,刀起刀落,已然架到了男子脖间,冷冷道:“我这把刀杀了不少人,我不介意多杀一个。”
严邵庭闻言怒极反笑,俏脸煞白:“真是好笑,在这大京城,谁敢把刀架到我小阁老的头上!”
薛化此时额头冷汗淋漓,急忙上前调解,对着夏慕轻声劝道:“兄弟忍一忍吧,这是当朝严阁老的孙子,也是咱们北镇抚司的锦衣卫。”
夏慕一听此人是严嵩之孙,目光中的冷意又凝实了几分,却是收起了刀,对着薛化抱拳道:“薛大哥,兄弟今日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薛化拜别,就拉着眼中含泪的阿桑远去。罗克敌急忙跟上,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了一样严邵庭。
严邵庭瞧着夏慕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丝冷笑,却不以为意,转身走进北镇抚司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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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千万的老宅也好找,就在京城内城东偶,算来也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了。
毕竟锦衣卫镇抚使也是堂堂丛四品朝廷大员,手下锦衣卫兄弟可是有十万之众,相比禁卫军的三品统领,都没有锦衣卫镇抚使有实权。
而老宅子显得已经有日子没人住了,杨千万走南闯北,前三个月在大漠,后三个月没准就在朝鲜,常年不在京城,这宅子也就空下来,连个管家都没有。
阿桑知道少爷还在气头上,起因正是自己,急忙拿起工具去打扫房屋了。
罗克敌也不敢接近正在气头的夏慕,独自一人在院子耍起了绣春刀。
是夜,飞花点翠,明月高悬。
严府的大门突然被叩响,一个方头圆脸的男子,满是笑意的在老管家面前点头哈腰,迈进了严家大院。
此时正是春去夏来,严府花香正浓时,凉意渐退。
严世蕃在房中却正为一件事发愁。
半月前杨继盛上书弹劾仇鸾,被他父子罢免狄道去了,可杨继盛才走后不久,吏部尚书李默借助丙辰外察的机会又攻歼起了他们父子。
现在朝堂已经一滩浑水,李党、徐党明里暗里,乱成了一锅粥,都因为仇鸾。
而按照他父亲的意思,他们也是时候放弃仇鸾了。
就在这当口,老管家说都督府佥事参赞军事郭兴求见。
严世蕃一愣,这郭兴是他好不容易安插在都督府的内线,莫非都督府有了大事发生。
是夜,灯火下只见严世蕃听完郭兴的话,惊得连连跌碎案边的茶盏,当下让老管家叫来府中管事,吩咐了下去。
而他自己却是在书房内坐立不安,口中一直念叨着“账本”两个字。
深夜,严府护卫匆匆出门,洒出了眼线,目标正是东偶杨千万的老宅子。
而在这片寂静的背后,却有一双眼睛正密切注视着严家父子的一举一动。
上朝、退朝、应酬、结伙、撒网、用计、奉承。
他耐心地审视着这位老前辈的一举一动,时刻在寻找破绽。
此人正是徐阶。
徐阶十多年来不断地学习着严家父子的权谋与手段,在日复一日的揣摩与观察中,渐渐缩小了自己与对手的差距。
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足智多谋、深不可测的人物。但他仍然要隐忍和沉寂下去。
因为现在朝中严党跟李党正斗得酣,如果他此时出手,未免不会让资历比他老的李默,钻了空子,所以他在等待最终爆发的那一刻。而现在他已经成功麻痹了严嵩,获得了皇帝的信任,但他心中十分清楚,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现在的条件还不够。
可是偏偏出了意外,今年的丙辰外察之年,李默居然动手了。
徐阶觉得恰逢其时,也是时候亮出他冰山一角的实力,以获得更大优势。可他又不希望打草惊蛇,也不希望最后摊牌。
所以目前所缺少的,就是一个合适的攻击目标。经过仔细的考量,徐阶终于找到了这个标靶。
那就是仇鸾。
徐阶之所以想除掉仇鸾,原因正是仇鸾是严党也要放弃的人,这样就不会触及严党的视线,而且他也是当年害死恩师夏言的帮凶之一,杀他自然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打倒仇鸾,徐阶可以获取更多的资本,不但能赢得皇帝的信任,还能增加威信,拉拢百官,壮大自己的政治势力。
这样一来,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呢?
但以徐阶的老谋深算,这件事还不能自己出手,必须拉拢一个人,当枪使——那就是急智多谋的杨博。
杨博,蒲州人,嘉靖八年进士,成绩一般,分配到偏僻地方为县令,同科之中,地位最差的就是他了。
可是金鱼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句话说的就是杨博这种人,此人不但很有几把刷子,更是精通军事,后来被当时的内阁大学士翟銮看中了,调到京城,先在兵部武选司就职,后去了职方司。
几经转折,参悟军机,位列高阁。
更是在之后严党猖獗的十年里,唯有他自己盛宠不衰,为严嵩所忌惮,而他现在虽说暂时脱离政坛,调任兵部左侍郎,专职干起了军事,不过徐阶却知道,以杨博的势力,深不可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没有一刻下降。
而他要拉拢杨博打压仇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杨博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仇鸾,为此,他曾不惜收集材料,上书弹劾仇鸾三十条罪状,更关键的是杨博对于严嵩一伙,也没有好感。
党同伐异,正是徐阶一直坚守的反严攻略!
是夜,徐阶亲自拜访了兵部左侍郎杨博府邸,三个时辰后才含笑走出,而且杨博亲自送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