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打开大门见到李明明的那一瞬间,何愁有些错愕。
眼前这个看起来无比憔悴的男人,真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学外号“奶牛”的李明明吗?
刚才在二楼隔得远还瞧不清楚,现在走到跟前一看,李明明顶着两个深沉的黑眼圈,面色暗黄无光,尽管带着笑意,但是双眼却呆滞无神,整个人也比两个月之前消瘦了不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法遮掩疲态,就好像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般……
在惊讶之余,何愁心中还泛起了一阵疼惜。
大学时代的李明明,可以说是秋离理工大学里边的风云人物,成绩拔尖,多才多艺,一米八的个头,全市马拉松全程三甲的强健体魄,以及秋理工建校百年的标枪纪录创造者,再加上肤色白皙、皮相鲜美,所以才有了“奶牛”的绰号,备受众多学姐学妹,以及不怀好意的学弟们的追捧。
虽然此时此刻的李明明多了几分沧桑的帅气,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早就和之前判若两人。
何愁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变化!
“怎么了,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不知道的路人,还以为你想和我搞断袖呢……”李明明笑盈盈地调侃。
他的性格倒没有多大的变化。
“明明,你……你这是怎么了……”何愁有些心疼地问道。
“哎,最近工作太忙,没怎么休息好,是有些不修边幅,你不要在意啊。”李明明微笑着说,但是他眼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神情在闪烁。
“真的只是这样?”何愁将信将疑地问。
“那你以为呢?”李明明上前来,轻轻的一拳砸在何愁的肩膀上,这是男人间特殊的问好方式,他接着继续带着笑抱怨:“我开始以为电视台的编导会是一个闲差,可是谁想到整天起早摸黑,日夜颠倒的,特别是我这种新来的,更是被人不当人使唤啊!别提多辛苦了……”
见何愁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李明明又立即巧妙地将话题岔开了:“对了,盒子,你应该起来还没有吃早点吧?我这也还饿着呢!刚刚来的时候路过前边的一家牛肉粉店,闻着都挺香的,咱们现在就先去填填肚子吧?”
“那就这样吧。”何愁将门关上,便和李明明向街头走去。
别看这条山荫南路晚上冷冷清清挺吓人,这白天倒是挺热闹。特别是走过了老公园一段路,嘈杂的街上就好像是某个小县城的农贸市场,什么卖鸡卖鸭卖狗卖菜的,往路边一占,直接把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给堵得水泄不通,更别提街道两旁的商家们各种占道经营了,这估计也是在这条道路上看不到机动车的原因。虽然不太入流,但生活气息却是很浓。
李明明所说的那家牛肉粉店,就在昨夜何愁留意过的那家香烛店隔壁。店家在人行道上摆了几张小桌小凳,食客往来不息,似乎谁也不在意旁边就是卖冥物祭祀用品的店铺。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两碗汤色鲜红、粉条白亮的牛肉粉就上桌了。味道倒也正宗,让两个吃货赞不绝口。
忽然间,隔壁有些争吵的声音传来。
何愁与李明明本来就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便同时伸长了脖子瞧了去过。要不然怎么叫做臭味相投呢?
那头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吵得面红耳赤,周围一帮子围观群众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缘由。
原来是隔壁香烛店和猪饲料店的干起来了。起由好像是香烛店少了一个扎纸人,香烛店怀疑是猪饲料店在搞鬼。
香烛店老板娘双手叉腰,咄咄逼人:“你这个老毕娘们,我家的杆子平时不就碍着了你一些吗?你至于大半夜偷我一纸人吗?咋这么缺德哩?你家是死了人要办事啊?你偷我纸人?”
猪饲料店老板娘也不好惹,大声吼道:“老贱人,你那些玩意送我都还不要呢?你自己留着给你全家用吧!别在和我这唧唧歪歪的,一个破纸人值几个钱,大不了我给你,就当我做好事打发路边的叫花子了!”
香烛店老板娘冷冷一笑:“老娘们,你赔?你赔得起吗?我那可不是一般的纸人,我那可是白面纸人!”
……
两个悍妇的争吵仍在继续,何愁却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他昨晚路过香烛店的时候,确实是看见了店门口挂着几个扎纸人,但是那清一色的都是红面纸人,并没有香烛店老板娘口中的什么白面纸人。而且在何愁的认知中,扎纸人不都是红面的么?这白面纸人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你知道这‘白面纸人’是怎么一回事吗?”何愁向身旁仍在密切关注战况的李明明问道。
李明明将目光收回,望着何愁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何愁发现前边一老头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也在津津有味的听俩妇女骂街。
于是何愁便冒然地问了一句:“老人家,你知道这‘白面纸人’是怎么一回事么?”
没想到这老头倒也是个话唠,见有后生搭话,便装腔作势地抖了抖手里的烟枪,一副见多识广世外高人的模样般缓缓地说:“这扎纸人,那就是烧给死人的玩意呗。”
如果当时说番话的是李明明,何愁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靠,你丫这不是废话嘛!
但是老头忽然话锋一转,沉吟道:“至于这‘白面纸人’嘛……”
不光是何愁,李明明也一下子来了精神,两人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老头。
老头吸了一口烟,才不紧不慢地说:“给地下的人烧扎纸人,是咱们活人的一份心意,意思意思,走走过场,烧两个红面的也就行了,地下的人也没有太多讲究。可是如果地下的那是位挑剔的主,一般的红面就敷衍不过去了,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烧白面了!”
“总而言之,这白面扎纸人就是比红面的高级呗!”李明明在一旁插了一句嘴。
老头先是点点头,然后左右神情闪烁地环视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往二人挪过了些身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白面纸人啊,那可是用洛阳的古法宣纸为底,以夭折的胎儿熬油涂画,再阴晒七天,才算成型。这玩意啊,那可是煞气得很哩!”
何愁听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心中有个诡异的念头一闪而过,,便再也没有心情继续呆在这儿了,付了钱,向老头道了谢,就拉着李明明往回走。
那个时候,老头忽然看着李明明,淡淡说了一句:“年轻人,你不用指望了,你身后的那位,可不仅仅是‘挑剔’,就算你烧再多的白面,也送不走啊!”
当时何愁正好进店付钱,没有听见老头的这一句。
一路上,何愁和李明明都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各自沉思,仿佛各有心思一般。
跟着何愁走进了老宅,李明明脸上顿时呈现出了一种不适感,紧锁着眉头,两只疲惫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一切。
“盒子,你这房子……”
“停!李明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看我在这儿住了一晚上,不也好好的吗?所以那些我不爱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李明明无奈,只好将想说的话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边,他知道此时此刻再想劝说何愁暂时搬离这间明显气氛不大对头的老宅子,已经是没有什么希望。
“咚……咚……咚……”
“那是什么声音!”李明明惊讶地望向通向二楼的楼梯,那阵类似脚步的声音正是从二楼传来的。
“难道是她?”何愁也感到有些意外,“她难道还没有离开?”
“谁?”李明明即是惊诧又是疑惑地问。
何愁没有来得及向李明明解释些什么,就立刻快速向二楼跑去。作为一个主人,把客人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却跑出去大饱口福,这可从来不是何愁的待客之道啊。
李明明也一路小跑地跟上前去。
到了二楼,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小姐,你在吗?小姐……”何愁四下喊了两声,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
侧卧的门是开着的,可何愁明明记得自己下楼的时间已经关上了啊!
他没有想太多,便径直走了过去。
站在门边一瞧,里边依旧空无一人。
“盒子,你到底是怎么了?”李明明走到何愁身边焦急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明明听见了的啊……”何愁没有理会李明明的提问,只是一边困惑的自言自语,一边走进了这间侧卧里边。
“啊!”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何愁顿时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只见李明明惊恐万分地盯着房间里床的位置,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那……那是什么!”
稍早的时候,何愁就已经检查过床铺了,上边连一点睡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这一次,他直接忽略了床,想着那位女孩会不会是在房中的浴室里。
但是这一次,等他将目光移向床上的时候,他也惊得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那是一个扎纸人,笔触细腻描画得栩栩如生,苍白油光的脸,飘逸细长的裙……
可是,怎么觉得它这么面熟呢?
再壮着胆子仔细瞧了几眼,这下何愁八辈子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这不正是昨夜的那个女孩吗!
“盒……盒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玩意该不会就是那个丢失的白面纸人吧?你……你怎么把它给弄回来了?”
当时何愁就欲哭无泪了,这种东西别说捡回来了,就是倒贴钱他也不会拿啊!
那个时候,何愁回想起昨夜女孩的种种说不出的怪异,此时都得到了答案。
难怪她脸这么苍白没有血色还透光呢,这宣纸涂抹了婴儿油能不白?能不亮吗?
难怪睡到半夜听见门外有唰唰的纸声。
现在一想到在昨夜在自己熟睡的时候,一个纸人在自己房门口走来走去,何愁心里边就是说不出的后怕。
但是此时他心中也又许多的不解,这个扎纸人它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它是想害自己吗?可是它为什么一夜都不动手?
还有……
还有昨夜它在宅子外边犹豫徘徊,种种迹象似乎对这间宅子颇为忌惮……
它究竟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难道在这间宅子里边,还有什么连它都害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