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深涂好药,将棉签扔进桌旁的垃圾桶,扭紧药膏的盖子,盯着洛小鱼发怔的眸子,将那瓶药膏塞到了她的手里,用自己的大手攥着她的小手,迫使她抓紧那瓶子,温和的语气萦绕在洛小鱼的耳边,“为了你自己,记得擦药,不要再扔了,你扔掉了一个药膏,同时也拒绝了一个关心。”
那句话似乎是起了作用,艾深松开手的时候,洛小鱼却一直抓着那药膏没有松手。
直到艾深离开,艾深的那句话却一直在耳边回想着,那么温柔的关切,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又好像仅仅在几个月前,她还能听到,“小鱼,不要叫,也不要哭,妈妈走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个人,他能代替妈妈,给你更多的爱……”
几天后,张韵站在小影碟店的门口,她盯着那门上挂着的灰黑色大锁,轻轻摇着头,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挺着胸,面孔有些奇异的白。
初二四班的放学铃又打响了,张韵的脚步定在教室里,等着那背后熟悉的一拍,等了好久,她转过脸,确认了一个事实,王树消失了。
她手心紧紧攥着那百元大钞,已经是她的了,可她却并不开心,因为不会再有了。
走到校门口,以往那个熟悉的,怯懦的小妮子,再也不会……再也不会等在这了。
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好多东西,曾经拥有,还真是人生最苦情的桥段。
她已经控制不了洛小鱼了,因为洛小鱼会喊,会叫,会惹得周围人把她当恶人,虽然她不否认自己是个恶人,但却并不想因为一个“残废”而背上这个骂名。
在她的世界里,除了艾深,所有人都是不值得的,都是该死的。
而那个最该死的,便是洛小鱼。
以前,艾深每来一次,她都会欢喜一次。
现在,艾深每来一次,她都会心痛一次。
艾深每个星期来,都要细心检查一下洛小鱼伤疤的恢复情况。
她多么希望那块伤疤长在自己身上,艾深也会像对待洛小鱼一样,温柔地对待她。
每一次,当艾深轻轻地在洛小鱼耳边说着关怀的话时,她都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忍受着自己喜欢的人,对另一个人的好,默默压抑着自己对洛小鱼的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洛小鱼对艾深说的话,竟然有了回应。
她当然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却将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全部写在了纸条上。
12岁那年,洛小鱼写着:艾哥哥,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一直……记着的。
艾深说:“我不希望我的好,会成为你的负担,只希望你健健康康长大。”
13岁那年,洛小鱼写着:艾哥哥,你好长时间没有来了,张韵姐每个星期都站在台阶上望着,昨天还摔了一跤。
艾深说:“那么你呢?”
白纸上出现几个字,“我在扶她。”
艾深:“……”
那一年,洛小鱼升入了初中,虽然和张韵一个学校,却很少一同上学放学。
有一天,放学后,张韵正趴在桌子上认真抄写歌词,洛小鱼竟然主动找了她。
那个时候刚好是夏天,夏天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放学的时候天空响起了几声闷雷,哗啦啦下了起来。
张韵刚好那天没有带伞,她十分讨厌带那把长杆子的东西,总觉得像个拐杖一样,那个时候,班里的孩子都有了折叠伞,既美观又方便。
洛小鱼走进教室的时候,张韵的教室里只有几个在值日的人,全校都知道洛小鱼是个自闭症孩子,因此,大家也都拿她当空气。
张韵便抄边哼着上面的歌曲,就看见一把折叠伞晃进了自己的眼里。
那是一把格子折叠伞,虽然很普通,却做得十分精巧,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学校门口,那把伞下露出了艾深的脸。
那次,艾深是为了洛小鱼的入学问题,去了这所普通学校。
校长见洛小鱼十分的自闭和内向,连正常的交流都无法做到,不愿意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