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昨夜湖水皎月,清风微扬,我跑出去放殷墨九亲手为我画的纸鸢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那纸鸢刮飞了,殷墨九声声怒气要扒了我的皮。然后又无奈笑笑一个纵身拂起飞至那纸鸢飘落处找寻去了。
昨日看到了乔惜若,很神秘的样子夜空中飞来飞去的,一个拂尘便把殷墨九叫唤了去,她是乔惜若也好,是我娘也好,是倾尽天下的神算妙手也好,总归也是这么多年苦心为殷墨九绸缪话策的师父,我以为她再见我第一句话一定会问我为什么在这,或是为什么跟殷墨九在一起,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亲生娘亲再见到我的时候只是隔着面纱冷冷的说了句:“你这妖孽竟然还没有死。”
心中隐隐作痛,殷墨九小心翼翼的牵起了我的手掌,倒是给了我不少安全感,他这个人平时一会冷冰冰一会油嘴滑舌的,但是在他师父面前,到还是一番毕恭毕敬惟命是从的模样。
我只是无所谓的回了她一句:“跳崖那日已经把命还给你了,现在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殷墨九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掌,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却把脸转向另外一边,自那****要杀我,她口口声声唤我妖孽,我同她之间,便再无母女之情了,也未曾想过自己还会见到她。
殷墨九小心将我护在身后,大概是他自己都看出来了,像我娘亲这么薄情无义的女人,口口声声想要除掉我,趁我一个不注意,杀了我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师父深夜出山,是有何吩咐。”
殷墨九稍作拘礼,目光谨慎,认真着毕恭毕敬的样子。
乔惜若不言,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道:“让她走。”
我不悦,应声反驳道:“凭什么要我走,我住在这皇宫,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殷墨九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再度示意我不要出声,乔惜若却应眸冷笑道:“凭你这妖孽也有资格在这说话。”
心中怒火至极,若不是她亲口承认,若不是那锦帕上的半句诗,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娘竟然会这般仇视我。
殷墨九转过身,温柔目光迎上来,轻声在我耳边道:“听话,先回去。”
我却不屑的瞟了一眼乔惜若,那半遮掩面的面纱,落在湖间望月台之上,心中轻声一叹,为何她竟这么容不下我。
殷墨九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落,蓄意挑逗道:“怎么,这么一会都离不得相公么?”
我羞红了脸,只好退下了。
天知道乔惜若又要跟墨九说什么,会不会又说我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妖孽转世,或者是要他离开我,随她去好了。
夜色冰湖,湖面上泛起的冷气很是寒凉,我顺着整个望月台四周一路走去,这夜色凄凉,我也已不知看过多少个这样的夜色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皇宫以北,一曲悲凉琵琶琴声悠扬传来,在这月色之中孤独幽寂,皎月生怜。
阮瑟的北音宫,不知何时卸去了那万紫千红,也开始归于质朴平淡了。
宫殿之前无人看守,守夜的宫女太监们也不知去了那里,隐约透着宫墙还能看到那微弱的烛光,猛然想起自那日自己与殷墨九打开心扉之后他便每日除了负责整个东夏王城的巡城便都留宿在悦仙宫里,去看阮瑟和那孩子的时间也是极少,向来嚣张跋扈的阮瑟也不吭声了,终日闷在自己的北音宫里与那小王子相伴。
想到这里,心中竟有些酸楚。
深宫落寞,枯骨化蝶,这绵绵无尽期的日子,莫过于所爱之人不爱自己,自己却再无爱人之力了。
殿门没有关严,我慢步走了进去,长廊之上烛光微弱,竟没有一个守在身旁伺候的宫女,我轻声走了进去,流珠锦帘之后是阮瑟的身影,一曲琵琶空谷幽怜,长发散落梳于铜镜之前,素袍轻衣,床榻上睡着那不过两岁多的小皇子。
我刚要走进来,那阮瑟的琵琶声停了,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我,我从未去过阮瑟的寝宫,之前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娇气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看着房间中的景致,大有些母仪天下的典雅简约风范。
她轻轻转身,与在珠帘之外的我四目相对,怎么那张曾经灵巧抚媚的脸,卸去了妆容,竟然这般暗淡无光了,不过总算还算干净素雅,与之前嚣张跋扈的阮瑟判若两人。
她竟然走到我面前,拉起了我的衣袖,走到小王子睡熟的床榻之前。
“我恰好路过,所以进来……”
“嘘”还没等我说完,阮瑟便轻声的打断了我的话,然后看着床上熟睡的小王子,睡梦中眉目晴朗憨甜的笑意,浅笑道:“你看,衍儿好看吗?”
曾经那气场爆表的阮瑟如今这般低声下气起来,倒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同情,我细细打量了以下小王子的脸,因为是殷墨九的孩子看了便会难过,所以从未好好看过他,如今见这眉目精致,面色桃红,真于殷墨九的样子有着几分极其相似呢。
“好看,像他……”我望着床榻上金銮襁褓之内的小衍儿,轻声道。
“呵呵……”阮瑟的脸上泛起甜美的笑意,轻轻抚摸小衍儿的脸道:“这眉毛,这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极美。”
阮瑟的脸庞,苦笑着尽是哀伤。
“我十四岁那年,便嫁给他了。”阮瑟栖身坐在床榻之侧,眼神中尽是笑意,温婉轻声的向我说着:“那时人人都说我当朝宰相的女儿,何必要嫁给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出皇子?”
阮瑟大我一岁,十四岁那年嫁给殷墨九的话,如今已然二十一岁了,她已然陪伴她七年了。
她目光闪过一丝灵动,继而浅笑道:“呵呵,我偏不听他们的,我一眼便看重了那个五皇子,他长的真是好看。”她说着,轻轻拆下发髻之中的玉簪抚弄着,满脸温柔:“他待我极好,忍着由着我的小性子,”抬头目光看向我:“你入宫之前,他从来都只宠溺着我一个人。”
“所有人都说你死在西蜀,我们有了孩子,他答应我忘记你,可是,他没有一天笑过。“
她的手仍旧抚弄着手中的玉簪:“我那么希望你死,却又那么希望你活着,因为只要有你,他的眼睛里才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光。”
说到这,她突然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向我乞求道:“衍儿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他,”
我被这突入其来的一跪惊到了:“你这是做什么?”
阮瑟绝望着,满目哀伤。
“我早就无心再跟你争了,只求你能把他让给我一点点,哪怕常来看看我们母子,好不好?”
曾经那个飞扬跋扈仗着父亲几次三番大闹我悦仙宫的阮瑟娘娘,愿意为了她的孩子,和她在这宫里生存的唯一一点执念,跪下来求我。
我有些触动,却没有答应她什么,不顾她的满目哀求,我只是轻声道了去:“感情的事,是让不得的。“然后转头离去。
回宫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可我从未霸占着殷墨九,只是如我当初所想,我同他如平凡人家的夫妻一般恩爱,只一心,只一人,人人都说自己苦,可是我的苦呢,我为寻他,我为找到这样的温暖,受尽的万千折磨,又有谁知道。
后来整个人都在悦仙宫的紫色青纱帐之内,一直在想着阮瑟宫中那一幕,殷墨九说真不该把我一个人扔在望月台内如今撞了邪了,我嘟囔着嘴说他总爱欺负我,他只是一脸笑意道:“你一定是想知道师父跟我说了什么吧。“
我回了他一个白眼,“我才懒得关心你们的事。“
陪我放了一晚上的纸鸢又被师父叫去不知做了什么,殷墨九显然已经累的很倦了,其实我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趁他睡着的时候默默的看着那张那么好看的脸,想到只属于我就满心的骄傲,然后趁他睡熟,偷偷吻他一下。
今天却怎么都无法入眠,良久,我轻轻推了推要昏昏欲睡的殷墨九说:“嗯……明晚,你去北音宫好不好……”
“嗯?”殷墨九半睡半醒:“去北音宫做什么?”
“去陪陪阮瑟吧,她很想念你。”
我一字一句,很坚定的对殷墨九说。
我看到殷墨九迷迷糊糊的目光有些暗淡了下来,转过头不说话,背对着我睡去。
“喂!你干嘛不说话。”我摇了摇他,没反应,再摇摇:“殷墨九,你说话啊,你要不要去么。”
……
还是没反应。
我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才背对着我,我故意把头转到他那一边,食指轻轻点了点他挺拔的鼻梁道:“小九九……”
他猛地一起身一个侧翻将我压了下去,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躯体压得动弹不得,嘴角抹上一丝邪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九九……“
我俏皮的笑了笑:“小九九,小九九,小九九……”
“你……“殷墨九哭笑不得,我就喜欢看他这副明明很生气,却又舍不得生气的无奈样子。
他看着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交措,满是怜爱,抬手,硬生生将紫色的青纱帐扯落……
……
果真第二天天还没亮,殷墨九就没了人影,我威严逼问那小侍卫苏枫殷墨九去了哪儿,他才胆怯着说去了北音宫。
哼,就算是我要你去的,你也不用这么积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