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颤着身子朝沈氏磕了个头,凄然的说道:“奴婢不过是名微不足道的丫鬟,怎敢害太太?”
沈氏目光闪烁,“既是如此,你在外院当差,怎会无缘无故到水榭轩来?”
春晓答道:“奴婢虽是外院的丫鬟,却也知无事不得轻易涉足内院,那日奴婢正在书房当差,却有人传话,说是太太要见奴婢,这才急急忙忙进了内院。”
“哦?”沈氏瞥了眼正襟危坐的韶姨娘,“谁与你传的话?”
春晓犹豫片刻,咬牙说道:“是太太屋里的秋纹!”
春晓的话一落地,屋外顿时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沈氏脸色沉如浓墨,她扫了眼重新环绕在门口的身影,抽气声立绝,面色有异的丫鬟婆子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你说谎!”原本侯在门边的墨初突然尖声叫道,平日里她与秋纹的感情最为亲近,又怎能忍受春晓往秋纹身上泼脏水,三两步冲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太太,春晓她血口喷人!秋纹这些时日天天和奴婢在一块给太太做秋衣,连水榭轩的大门都未曾出过,怎会去外院传话?这分明就是诬蔑!”
春晓也不示弱,一脸坚决的说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这番话说得又狠又绝,便是躲在屏风后面的锦澜听了也不由心颤。可若说是秋纹害了沈氏,她却有几分难以相信。前世沈氏故去后,秋纹便自请到庙里为沈氏守灵位点长明灯,据说后来还在庙里出家做了姑子。此事在叶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哗然,就连叶霖都曾亲自感叹过秋纹是个不可多得的义婢。
因此,前些时日打探沈氏服药的消息,她特地定了秋纹作为人选。
沈氏没想到春晓会攀咬上自己屋里的丫鬟,脸色异常难看,她瞥了眼有些幸灾乐祸的韶姨娘,沉声说道:“秋纹是二等丫鬟,没有对牌根本无法自由进出内外院,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我便让人将你捆到衙门里去,到时候是死是活,可由不得你了!”
春晓脸色陡然一白,若是送了官,恐怕她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受不了刑罚死在牢里,要么熬过去,被官府发配去苦寒之地亦或者送入烟花之地。若是前者还好,死了一了百了,还能保住清白之躯,若是后者,只怕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她再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心里悔不当初,动了那不该有的念头,早就肿如核桃的双眼又淌下两行清泪,“太太,太太若不信,尽可让秋纹出来,奴婢愿意同她对质!”
墨初见她死都要拉上秋纹做垫背,不由气愤道:“定是你知道秋纹不在,才这般攀扯她!”
春晓争辩道:“奴婢一直被关在柴房中,又怎知秋纹不在?分明是她做贼心虚才故意躲开,若她是清白的,为何不出来与奴婢对质?”
沈氏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前额一阵阵抽痛。
水榭轩里的丫鬟,尤其是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她经过筛选后才留下来的,作为心腹的存在,倘若真是秋纹......沈氏无声的叹了口气,倘若真是秋纹,恐怕水榭轩再也不是铁桶一个了。
见沈氏不接话,一直没作声的韶姨娘终于逮到机会开口了,“太太,依我看这件事还是让秋纹出来同春晓对一对,到时真假立现。”
沈氏缓缓的睁开眼,眸光清冷,她看了眼笑容可掬的韶姨娘,转头问蔓萍:“秋纹呢?”
蔓萍轻声言道:“在针线房。”
沈氏刚准备吩咐蔓萍亲自去找秋纹,惠秀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来,朝沈氏福了福身,“太太,让奴婢去将秋纹带回来和春晓对质吧。”
她眉头一皱,错眼看向屏风内侧,却见锦澜正冲她眨巴着眼睛,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沈氏心里顿时就明白过来,女儿定是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了。稍加思索便点点头,“速去速回。”
“是。”惠秀应声便走,转身的瞬间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锦澜,见她一脸自信,又想起刚才的法子,心里顿时安定几分,出了门就匆匆往针线房去了。
针线房位于叶府的西北角,与秀筠楼遥遥相对,边角上开了一个小小的角门与外界相连,上街采购极为方便,平日里厨房杂货也是由这个角门送入,再分派到各个院落的小厨房里去。
从水榭轩到针线房一来一回莫约要半柱香的时间,沈氏刚续上第二杯香茗时,惠秀回来了。
“太太,秋纹在屋外候着。”
得了惠秀的吩咐,丫鬟婆子们再次让出条道来,只是这条道却比方才那条要宽得多。
沈氏抿了抿嘴,说道:“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迈过门槛,缓缓步入偏厅,由于背对着光,一时间倒看不出相貌来,只是她身子一晃,背后竟还有另外一道身影,而后紧接着又是一道,四道身影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在春晓身后一字排开,齐声朝沈氏行礼:“太太。”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光是沈氏感到惊讶,连韶姨娘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锦澜抿嘴一笑,并不理会韶姨娘,对沈氏浅声言道:“母亲,既是秋纹传的话,想必春晓对她定不会陌生,如今秋纹就在这几个人中,还烦请春晓好好辨认才是。”
沈氏霎时就明白了锦澜的想法,不由怪嗔道:“你这丫头,尽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子。”
听见锦澜的声音,韶姨娘立即寻声看向厚重的红木镶贝四季花卉屏风,眸光微动,“原来二姑娘也在此。”
锦澜敛下眼眸,“让姨娘见笑了。”声音疏远漠然。
韶姨娘恨极了锦澜三番四次坏她好事,顿时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哪会?二姑娘聪慧过人,这法子可好着呢!既能证明春晓说的是否属实,又能避免争端,真真是好得很!”
“姨娘谬赞了。”锦澜淡淡的回了句便不再出声,险些将韶姨娘气得个仰倒。
“好了。”沈氏挥了挥手,将韶姨娘即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接着说道:“春晓,你且起来,看看身后可有给你传话之人?”
春晓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忙挣扎着起身,只是身上还捆着绳子,上下酸痛不已,动了几下又跌回地上。守在一旁的婆子忙搭把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可脚下又麻又软,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
沈氏皱了下眉头,“扶着她。”
那两婆子嫌恶的瞪了春晓一眼,依言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提,如提小鸡般将她提起来,转身面朝那四名丫鬟。
春晓求生心切,也暂时顾不得胳膊上传来的刺痛,忙睁大双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只见眼前这四名丫鬟穿着打扮相同,清一色的碧色提花罗裙,就连身形高矮胖瘦都差不多。
反复看了好几回,她的心渐渐冰凉。这四个人中,竟没有给她传话的秋纹!
难道是太太动了手脚?春晓恨不得立即回头去问沈氏,可残存的理智制止了心底的冲动。她没忘记此处是水榭轩,是太太的院子,哪怕她吵翻天,只要太太一口咬定其中有一位是秋纹,她又能说什么?
这下该怎么办?春晓打了个寒颤,眼角无意间扫到一抹白光,双眼不由一亮:韶姨娘!韶姨娘经常出入水榭轩,定然知道秋纹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