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泽鱼
文:晚枫
“卖水母了,卖水母了,会变色的水母娘娘,要买的赶紧呀!”热闹的集市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蹲在盆子面前手放在嘴边,不住的吆喝着。
过往行人只是偶尔回头看看,甚少驻足。
“小姑娘,你这水母怎么是黑色的?”一个白净少年身边跟着两个随从过来,好奇的往盆里看了看,他想要探手进去摸摸里面的水母,却被身边的随从制止,忍不住问。
“这是我家特有的,整个扶风国就只有我家才有。”她蹲着小小的身子,莹润的眼眸微动,手挠了挠破洞而出的大脚趾,继续道:“这些水母都是我家里的一只水母娘娘生的,可稀有了。反正今早我还没有开张,看你又这么喜欢,你要的话我可以算你便宜些。”
“好,那我全要了。”少年买了满满一盆的黑色水母很是高兴,马上就付了银子。
小丫头站起来也不与他多说,收钱走人。一众游人之中,小姑娘跑跑跳跳的,身体瘦的不成样子,少年看着她心生怜意,下意识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拿着手里大大的一锭银子,小Y头开心的不得了。没跑几步又听到少年的问题,大声回道:“我叫泽鱼,河泽的泽鱿鱼的鱼。”
少年回了住处,身边随从对着盆内水母一番的检查之后,才放心让他玩耍。
他才12岁,从没见过水中的水母,更别说是这黑色的水母了。于是一个人在小院里围着盆子团团转,一会儿双手背着看一群水母懒散游动,一会儿又忍不出伸手进水中捧起小小的黑黑的水母把玩。也不知是这水母太过脆弱,还是寿命本就极短,第二日少年起来再看时,满盆里均是这些黑色水母的浮尸。
陪了一天的小伙伴,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少年当即一阵失落,垂着头看着满盆浮尸,心中难过的很。思索再三又经过管家的一番开导后,他决定再去集市看看,是否还能碰到那个叫泽鱼的丫头,再买一些好了。
又来到集市,远远就看见那个叫泽鱼的丫头还是在昨日的老位置蹲着,蓬头垢面的。
再走进一些,却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突然出来一下子踢翻了泽鱼面前的盆子,还给了她一脚。小丫头瘦弱的身子被他这么一踢,立马滚了一圈,才爬起来。本就打了数个补丁的裤子,又破开了几个口子。
“臭丫头,既然敢坑骗我儿子的钱,卖这些被墨汁浸泡过的水母给他。”男人满脸横肉身形高大,跟泽鱼比起来简直就是庞然大物。
泽鱼从地上爬起,盆里的水浸了地,身上沾了很多泥。小丫头并没回话,赶紧跑到盆子前,看着满地奄奄一息的水母,捧起来已是无用。小脸气的通红,指着那满脸横肉的大汉,边跳边骂:“你这个坏东西,我又没有强迫你儿子买,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凭什么跑来怪我,你还我水母,你还我银子。”
“哼,你倒是提醒了我,今天我来就是让你还钱的。把钱拿来,把我儿子的银子拿出来。”他说着便开始伸手去搜泽鱼的身上。
不料手才伸一半,就被一个男子架住了手,瞬间动弹不得。少年从人群中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随从,两手随意放着,看着瘦弱的小丫头,询问道:“刚刚可摔疼了?”
白净少年穿着一身明蓝衣裳,只一眼泽鱼便认出这是昨日来买水母的土财主,不禁心中一寒——不会又是来找我赔水母钱的吧!
“没有。”小脸不住的摇头。
“你不用怕,如果摔疼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少年笑的很是亲和,这一笑之间似有融化冰雪之效,倒真的让泽鱼感觉这人确实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我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一盆水母,今天还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呢。”她看着一地的水母,声音微颤眼眶也开始泛红。
“就当是我给你买了吧,你别难过了。”说着少年拿了一锭银子放入泽鱼手中,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街上人群越积越多,那男人手被架着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嚷嚷:“你放开我,凭什么把钱给这臭丫头,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骗子,这银子应该补偿给我。”
泽鱼听他这么一吼,怕他又冲过来抢手中的银子,有些害怕的朝少年身后躲。他只觉后背一暖,转头朝小丫头脸上一看,有些灰尘的脸颊上还有些红色的血渍,应该是刚刚在地上擦伤的,面色一冷:“你马上跟她道歉,道了歉今天的事我便不再追究,要不然直接送你去官府。”
众人僵持了良久,最终还是这个男人败下阵来,一张肉脸很不情愿的道了歉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少年看她身上衣服已经快残破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不禁又心生怜意。带着泽鱼去绣坊买了套衣服让她换上,还一路护送小丫头回家。
泽鱼一路被他护送,自己也不闲着。一会儿在市集讨价还价的买菜,一会儿又去药铺对单子抓药。泽鱼不高皮肤也不白面黄肌瘦的样子,晃眼一瞧也就7、8岁的样子,但问了本人才知道,她已经十一了。少年看她受了伤还跑跑跳跳的四处张罗有些不解,便问出了口:“你都受伤了,怎么不回家好好的休养,反而满街这么胡乱跑,脚不疼脸不疼吗?”
泽鱼提着纸包好的药材,拎着手中尽是虫洞的蔬菜,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生活还得过,今天不买菜我吃什么呀。”她说的轻巧,却让少年心中微微一动。不过眨眼之间,又缓了过去。
越是临近泽鱼的家,就越是偏僻。她家挨着一个大大的池塘,里面的水连着不远的西河,所以池里不时有些白色水母的身影,小小的一个个在水中游来游去,就像一朵朵正在水中绽放的白色桃花。
走到屋门口,泽鱼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他们进去歇歇。她家住的偏,这一路护送过来确实应该把他们请到屋里坐坐,但是家里太简陋,如何让她开得起这个口,让他们进去坐呢。
少年看了看仅用一些木头木板拼拼凑凑搭出来的这一间房子,屋外还有用石头堆成的黑漆漆的炉灶,想必这就是他们家的厨房了吧。他看出泽鱼脸上的迟疑,亲切的笑了笑,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天色不早了,我就送到这里,你进去吧。”
泽鱼觉得这少年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但家里又脏又陋进去一坐,弄脏了他们一身干净衣服就不好了,可真让他们这么走了好像又不合礼数。
想了想,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来日我也好登门道谢。
“我叫凤宇,住在集市后面的澜庭。”
待凤宇三人走远了,泽鱼才推开自家大门进屋。草药放在桌旁,来到床边。说是床其实就是用三块木板拼接成的,上面铺了一床破旧的棉褥一床打着补丁的被子,再无其他。
“娘,你好点了吗?”泽鱼看着床上的母亲,有些血痕的脸上满是关心。
“这几日喝了鱼儿买来的药,已经好多了。”母亲蜡黄的一张脸,有慈爱的笑容:“只是最近好像总是爱睡觉,一闭眼就看见你爹了。刚刚还梦到你爹问我们娘两过得好不好。”
“娘好多了就行了,其他的您不要多想。我给您煎药去。”她背过身,来到桌前拿了两个盖在一起的破碗,还有一个破口的罐子,出门生火。
第二日一大清早,澜庭管家端着一大盆白色水母,进了凤宇的屋子。
这凤宇也是刚起不久,一看到满盆的白色水母便知道是小丫头来了,问了管家才知道这泽鱼已经走了。忙快步出门去,四处寻找一番最终在市集找到了正在捞水母给买主的泽鱼。
她收了钱,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凤宇,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买水母啊。”他说着便从衣袖哪了一锭银子放她手中。
“我不是刚给你送了一盆吗,你没收到?”
“收到了,但不是黑色的。”他笑着看她,白净的脸上依然笑着,阳光正好暖洋洋的就像他一样,给人莫名的力量。
“这些都是用墨汁染过得,活不久明天就会死了。我送给你的,每一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只要你养的好,可以活大半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