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渊其实早没做离开梁家的准备,那些话也不过是跟母亲争论之中蹦出来的气话,若挽月不打他那一巴掌,再或是大夫人没用自己的性命威胁着他,他也有可能一气之下就当真离开梁家了。
可现在他却连动也不敢动了。
月娘刚才说得对,母亲小时候是怎样独自撑起梁家整个家的,而她为他,为梁家做了太多的事情了,这些功劳都是不可磨灭的。
而他若真要是为了也算得上是仇人之女,抛家弃母,莫说会为天下人所耻,他自己心中也并不会好过。
可是……
“我本什么都不想做,只安安稳稳的与月娘过这一生,可是这都是娘你逼的。”梁渊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样的哀极之怒了,话语里也只剩下了淡淡而又无力的怨言:“儿子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能够与月娘在一起,倘若母亲执意不喜月娘,想要赶她走的话,我留在这梁家也没有任何的意思了。”
“你在威胁我?”
“是娘你在威胁我。”
大夫人怒视着梁渊与崔挽月许久,看着他们,突然间自己的眼睛红了起来,掉下连珠的眼泪来,她失了力气,手也只能垂了下来,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
她当真是老了啊!
管不得他们了啊!
大夫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也像是要疯了的前兆,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但她自己好像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依旧在那里笑着。梁渊和挽月都有些怕,挽月赶紧上前扶着大夫人,可她才凑上前去的时候,却被大夫人一挥手,给推到旁边去了。
“娘!”
大夫人“哼”了一声,再瞥向挽月,说道:“我梁家向来不养闲人,更何况一个疯子!”
梁渊扶起挽月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对着大夫人说道:“娘,月娘她是被原家的人给逼成这样的,可你看看,她回到我们梁家还好好的,不过就是有些神志不清楚,不认得我了,等过些时间,让郎中看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了的。”
“我没听说过什么疯病治得好的,要么她就是装的!”
“娘!你还要这么说,那还有什么意思!”
梁渊同大夫人争吵到了这一句,一时间场面突然冷了下来,大夫人眼含着热泪,伸着手颤抖得指着梁渊,可半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而面对着自己母亲这样愤怒地指着自己,梁渊没有话语上的任何反驳,可他站得直直的,一手将挽月给揽在怀中,就已经说明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孽子,孽子啊!”大夫人最终只这样不断地念着。
梁渊却依旧是那样,不动分毫。
大夫人哭完了,可当真见着梁渊是铁了心思了,她心里虽然想着留下挽月着实令她心里头难受,可更不想自己的儿子离开,这哭了好一通发泄,也让她心中不再那样固执,便也长叹了一声,话语也软了许多,终究说道:“你留下来吧。”
她到底不肯表面上承认挽月,可梁渊却偏要抓着这一个重点问:“那月娘呢?”
大夫人沉默良久。
梁渊不厌其烦,再是问着。
大夫人长叹一声,与梁渊说着:“当初她嫁给原家去的时候,把她院子里头的东西都给收了,那里现在堆满了杂物,已经没办法住人了。”最后又反问了梁渊一句:“你说把她留下来,让她住在哪儿?”
大夫人一副为梁渊考虑的模样,其实也不过是想要梁渊自己说,让挽月住在梁家的客房去。
这主、客之分可是十分明显的。倘若挽月住的是主人的院子里头,那她还是以梁家的主人的身份待在梁家的,而倘若要将她安排到客房里头,就无疑是将挽月当做外人看待,这身份或许还是原家的少奶奶。
大夫人不说,让梁渊自己去计较,自己做这个决定。
可大夫人绝没有想到,梁渊竟脱口而出:“让月娘住在我那里就好了。”
“以什么身份?小叔子和嫂子的身份?”大夫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连问了梁渊好几句:“她疯了把你认成你哥哥,你就真成了梁润么?你让外界的人怎么看我们梁家?”
梁渊也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待到大夫人将这些话都说完之后,梁渊才冷静地说着:“娘你说的话我尽可能的想要应允你,挽月现在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但我知道,她绝不是梁家的客人,不能勉强去住梁家的客房。让月娘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去校场住就好了。”
梁渊说完这“宿”的问题,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接连说着这“食”的问题,说道:“你说梁家不养闲人,我陪着你们吃饭,我不吃,我的那一份都给月娘吃吧,我去校场吃就好了。倘若娘你也容不下我这一份,那我就带着月娘一同去校场去好了。校场里头的人都是我的下属,说不得上司的闲话。”
梁渊都已经如此说了,大夫人还能将挽月拒之门外么?
大夫人无奈,只能说道:“你也不必带着女眷去校场去,也不必说什么非要去校场吃,先吃饭吧。”
现在在看着桌上摆着的盛宴,已经不再蒸腾着热气,早就在他们说话间凉了。
大夫人同梁渊有些尴尬,谁也不说,更没让下人将这些饭菜再给重新热一道,便就如此就座,坐在桌边,缓慢的吃了起来。
这饭菜已凉,大夫人吃得有些不是滋味,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梁渊和挽月,死死地将视线盯着挽月,像是要用视线将挽月看穿一样。
挽月表面上想要装出一副痴傻的模样,也被大夫人的视线看得有些慌,好在梁渊也发现了她们之间的异样,便夹了些菜放在挽月的碗中,哄着她道:“月娘,吃吧,我在你旁边呢。”
挽月侧过头看着梁渊,点了点头。
她想起先前他在他娘面前如此的维护她,现在又是如此一说。她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抑制不住的流落了下来。
这正吃着饭,便听得大夫人咳嗽两声,对着他们两个人说道:“对了,我这正有个事情要与你们两个人交待。”
梁渊和挽月心中皆有疑虑,想着先前双方都已经闹成了那个样子,大夫人都没有说这什么事,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应当是刚才临时所想出来的吧?
而这临时所想出来的,又可能是要借着这件事扳回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