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旧这样没完没了的下着,让人心情低落惆怅不已,它缓缓慢的洗刷着地上的血污,又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的水流。
方月辉走在林逸铭林逸铭前面,之间间隔了一段微妙的距离。方月辉知道林逸铭肯定会为了刚才的所见所闻问些什么东西,可能又是生命啊、正义啊、道德啊这些东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俗不可耐,只有那些整天抱着圣母心的半吊子才会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不清。
林逸铭跟在方月辉后面慢慢的走着,此时的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毕竟那血液都飞溅到他的脸上去了。其实真的细究起来,林逸铭并不是没有杀死过人,可是都是走镖时为了保护货物不得已才下的狠手,从来没有过为了找乐子,为了好玩去杀人。
但同时,林逸铭心里也并没有那么的害怕,他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明说,真的要准确形容那种感受,就好像是走夜路时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你知道那是树叶发出的声音,但是处在一片漆黑的深夜,总会不自觉的联想到妖魔鬼怪的东西,便心里发毛。
“那个,方月辉,我有件事情想问你。”林逸铭说道。
“你说吧。”
“我想知道今天晚上能住哪里,”林逸铭道,“还有没有你家里花钱修的庙了给我们留宿了?”
方月辉对于林逸铭问这种东西有点失望,和她的预想有点不太相同,但是这雨也不见停的样子,看上去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找个地方住还真是个烦心事:“往前走走吧,看看前面有没有村庄或者山洞。”
“好。”林逸铭点头答应到,同时小跑几步上来跟方月辉并排走了起来。
“昨天我听说那个庙是你家出钱修的我还真是出乎我意料,”林逸铭说道,“没想到在竟然在这里修了庙。”
“那不过是修的个临时居所,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那里庙里供奉的神仙还是个女神,和你长的还蛮像的。”
“你这是在夸我吗?”方月辉说道,我不太喜欢别人这样说我。”
“算不上夸吧,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林逸铭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对的话,就想换个话题,“你家那个庙和别的庙不太一样嘛,我家那里的太庙都是群和尚,穿的衣帽齐整剃个大光头的,你那里陈越松传个土布长袍倒是随便的很。”
“大家对于神的看法不一样而已,大多数人总是觉得神高高在上,都求着神满足自己的愿望,实际上神只是存在于人的心里,如果一个神不能被人供奉了,那这个神也就不存在了。”
“高论高论,”林逸铭点点头说道,对于这种听上去很深奥的话林逸铭从来是听不进去的,他只能很随意的附和几句。
“听上去你很敷衍么,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问我?”方月辉有点不开心的说道。
“我不是敷衍啊,”林逸铭挠挠自己后脖颈说,“每次我问你点什么事情你总是给我一下冒出来一堆大道理,感觉好麻烦。”
方月辉转过头来望着林逸铭,双眼之中带着即好气又好笑的神情,“神的存在只是为人服务而已,建个庙只不过是感谢神帮了个忙,所以大家自由随便一点,别乱摆什么架子,互相之间都方便。”
“这我就懂了嘛,”林逸铭笑道,“所以说你那个庙才那么简单,对吧。”
“没有错,但是有些人总是指望神可以事事都能保佑,把希望都寄托在神的身上,于是就会有那些华丽的庙宇,还有那些剃光了头发看上去虔诚的和尚。”
“找你这么说,雨霖村那个太庙其实也没什么意识,还不如你家那个小破庙了?”
“庙的大小只是反映对于自己所求的东西有多大的欲望,对于神来说,那么大一座庙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天灾人祸不一而足?”
“难怪那庙要被雷劈呢。”林逸铭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
“雨霖村的庙被雷劈了?”方月辉一脸惊讶的看着林逸铭,这是林逸铭在方月辉脸上第一次看到这样鲜明的表情,平时的方月辉都只是很平淡的随便笑笑。
“那可不?我可是听守太庙的侍卫说的,那还能有假?”
“卢迪啊卢迪,”方月辉心里暗暗说道,“你这出场的架势还真是够大啊。”
林逸铭看方月辉没说话,便继续补充道:“我听那些侍卫说,那天下着大雨,一道闪电正好劈到太庙顶上,直接把上面一个龙头雕塑给打下来了。”
“那还真是吓人呢。”
“那当然吓人了,”林逸铭越说越来劲,渐渐的声音也打起来,“我可听说,太子都被这件事情拖累了。”
“太子爷牵扯进去那就真是件大事了。”方月辉回答道,似乎她对这件事情也极有兴趣。林逸铭和方月辉之间难得的有了一个聊得来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那雨虽然仍旧下个没完,但现在却好像只是给两个人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情调。
丁秀木骑着马不眠不休的疾行了一天,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三天就能抄到林逸铭前面去了,他奉林定钧的命令要去截下林逸铭手上的那块铁牌子。雨水混合着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外衣,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胯下的那匹马也穿着粗气,四条腿上沾满了泥水。
在丁秀木心中,他不相信林定钧会真的下手做出什么真正对林逸铭生命有危害的事情,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老爷不满意少东家这样我行我素所以要给他一点惩罚,每当他想到在知道林逸铭失踪后,林定钧要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林逸铭时的表情,他就知道那是父亲对儿子的心疼和爱惜。
“老爷还是关心少当家的。”丁秀木这样对自己说道,一想到这里他又挥起手中的鞭子催促着想要再快些。
在丁秀木的记忆中,他从小就被林定钧收养了,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他站在雨霖村的大街上饿极了,当一个手里拿着烧饼的男孩从自己面前走过时,他直接冲上去揍了那男孩一顿把烧饼夺走了,而那个男孩就是林逸铭。丁秀木没想到自己当年狗急跳墙之举给自己的命运带来了如此大的转变,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哪一点被林定钧看上了,被带回镇金镖局做了林逸铭的童年玩伴,之后又当上了管家。
丁秀木并不会刻意的想着如何报答林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在他的心中自己除了姓氏以外就已经是林家的人了,他把林度权当做亲生父亲,林逸铭当做亲弟弟,这样至亲的人并不会刻意的想到要报恩,只会发自内心的想着要对他们好。
所以此时的丁秀木才会这样不顾大雨一路前行,雨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道路周围的树木都已经看不清了,丁秀木下意识的抬起头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想要擦去脸上的雨水,就在他抬头擦脸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前面的路上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职业性的危机感让他立刻拉住缰绳想要停下,却没想到已经晚了,地上竟然拉的是一条钢线,马的蹄子绊到钢线上扯开了一道口子,那马儿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倒在了地上。
就在那马向一侧倒下时,丁秀木使出全身力气撑了一下马背,借着一开始向前冲的惯性从马上一跃而下,倒也是他功夫了得,在地上打了一个骨碌便能借势半蹲在地上,同时机警的看着四周。
连绵的雨势已经让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丁秀木的身上,顺着头发、衣服向下滴着水,他伏在地上想要看清周围究竟有没有埋伏,但是这四周杂草丛生可以掩蔽的地方太多了。丁秀木便慢慢的向道路一侧退去想要找个藏身之处。
就在此时,路两边的杂草堆里,大树背后窜出了几十个身穿墨绿外衣的人,那些人显然有备而来,全身上下都做了伪装,不仅穿的衣服颜色和环境融为一体,有的人甚至还在脸上贴了树叶,头上还戴着树枝编成的头环。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看上去就来者不善。
丁秀木看到这个情况便慢慢的直起了身子,这伙人看上去似乎是一伙抢匪,从他们费尽心思设陷阱做伪装的样子看显然不是一般的半吊子,他的脑海中开始快速的搜索这一带组织严密行动利落名气响亮的强盗来。
这个地方离辑鹿骑马速度快的连一天都不需要,算是官兵经常会巡逻到的地方,一般的强盗是不会冒险来这里抢劫的,估计是外地来的什么人受水灾影响被迫冒着风险来这里做这无本生意。丁秀木想既然是混抢劫这口饭吃的,自己的大名总该是知道的,便朗声道:
“在下镇金镖局丁秀木,敢问这里诸位英雄属哪个山头,有空我定当拜会。”
“我是暗刀军钱一发,你是干什么的!要去哪里!”那群人中的看上去是首领的人说道。
“暗刀军?钱一发?这都是什么人?”丁秀木心中暗暗奇怪道,“难道是最近新冒出来的愣头青?”便说道:
“这位钱大哥,小弟自雨霖村来,要往辑鹿去,不知小弟有什么得罪之处,您要给我设这绊马索?”
那钱一发大声道:“不为什么,现在洪灾肆虐,饥荒四起,像你这样骑着马的肯定是为富不仁的家伙,我们这可是要劫富济贫!”
钱一发这一番话让丁秀木哭笑不得,这完全就是个二愣子嘛,要是平时碰到这种人肯定是理都懒得理,随便教训两下就完事,可现在自己被人包围还下着大雨,对方可有不少人,还是不动手静观其变为妙。
“钱大哥,在下是镇金镖局丁秀木,可能刚才有什么得罪道钱大哥您了,我去辑鹿就只是为了给人送个信而已,不过是个信差,因为时间紧迫才骑了马的,我这也是穷苦人家出生,您就放过我吧。”
“什么镇金镖局?不知道!”那钱一发说道,“我看你这穿着打扮就不像是个穷人,你当我好骗?你给我一百两金子,我就放你走!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丁秀木一听这话心中便暗叫不妙,镇金镖局不说天下闻名,至少在山野强盗这里肯定是人人都知道的,这个钱一发却说自己不知道,那想要跟他套套近乎攀攀关系也没法子了,这家伙要么是真不知道,那就只能想办法骗他,要么就是假装不知道存心要来找自己麻烦的。
“钱大哥您这是何必,且不说我是不是真的有钱,我就算真的有钱又怎么可能带着一百两金子在身上?”
“哼哼,好啊,没钱?那就对不起了!兄弟们给我上!”钱一发一下令,剩余的那些人就举起兵刃要对丁秀木动手。
“别别别别别,”丁秀木举起手大喊道,“钱大哥饶命,钱大哥饶命,小弟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确实有点小钱,但是我没带在身上。这样,你跟我去辑鹿,去了辑鹿就有钱给你了!”
钱一发听到这话哈哈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还给我哭穷?还给我装穷人?你这种不忠不信的人更要好好劫你一劫!一百两不够了,要二百两!”
丁秀木听钱一发那猖狂的口气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看他人数占了绝对优势,那肯定是要好好修理他一顿的。
“钱大哥你听我说,我身上真没带这么多钱,你跟我去辑鹿去,去了辑鹿我叫我手下的人给你拿!”
“你当我是白痴吗!”钱一发猛的睁大眼睛吼道,“去了辑鹿你肯定就要找官府了,到时候我不是就给官兵白抓去了!到现在你还敢耍我,不想活了!”
“钱大爷冤枉啊!我真不是骗您的,况且您说今时今日我怎么敢耍您?只是我身上真的没钱,让我回辑鹿去,我保证给您二百两金子,而且我绝对不报官!”
“哼,像你这样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我怎么会信你!你给我写封信叫你的下人们送钱过来,我找人送到辑鹿去,拿到钱放人,拿不到钱撕票!”
那钱一发说的凶狠,丁秀木也只好假装自己惧怕,这钱一发嚣张的气焰让丁秀木窝火的要命,要不是实在忌惮对方人多示众,他早就把这钱一发打的屁滚尿流了,现如今却还要受这平白无故的气,实在难过。
丁秀木没办法,只得答应钱一发的要求,说道:“钱大爷说的对,您想的周到,但是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有纸和笔,到哪里去写信啊!”
“这还不简单!把手指咬破了写在你的衣服上!”
丁秀木听了这话心里一股火气就涌了上来,险些就要亮出自己的长剑直接杀了钱一发,但刚刚都已经演戏装孙子那么久了,若要动起手来这番功夫不就白费了,更何况对面人多,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索性演戏就演到底,从自己衣襟下摆处撕下一块来,咬破手指了手指在上面写了什么“我丁秀木被歹人所劫,速将黄金二百两交予来人,以保我性命”云云。
钱一发看了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光这样还不行,别人还不定相信,你再给我个随身信物,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丁秀木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从怀里套出来一块木牌交给钱一发,假装唯唯诺诺的说道:“这牌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你给我家人他们肯定认得,马上会给你们钱的!”
钱一发高兴的大声叫好,把写了血书的布片和牌子交给自己的手下,问明白了镇金镖局在哪条路上,让他带到辑鹿去了。
钱一发一看万事准备妥当,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丁秀木道:“咱们的丁大财主,老让您这样淋着雨也不好,也请跟我们一起走一遭避避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