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玉面狐狸
洪有道咽了咽口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那人头,好像动了。”
谢老九强行按捺住不安的心,冷静的打量了目前的局势,他们刚来时的路全都没有了,变成了汪洋一片,蓝皮子、二口张等众劳工全都失去了踪影,哪里还有什么桥,遍地是水,齐齐的淹没了这里。
洪有道低头看了看脚底,水的蔓延速度很快,已经淹没他们脚下的石块,只是稍时的功夫就已经把两人的脚浸没在水里了。
洪有道不安的说道:“老九,这水的速度很快,想想办法啊。”
谢老九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却也暂时没有可行之策。洪有道大叫懊恼:“老九,老蓝又死哪去了?怎么关键的时候它总失踪啊!”
谢老九没好气的说道:“做事要凭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本事就干多大的活,还能指望着一个畜生嘛!”
“得得得,这个时候不是咱俩扯犊子的时候,赶紧想个办法脱困才是真事!”洪有道说道。
谢老九沉默,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上逐渐漂浮过来的死人头,一时间竟也无可奈何,神识不禁意间微微有些迷糊。
“老九,你快看!”洪有道大叫一声,惊得谢老九清醒过来,顺着洪有道指的方向看去,原是在水的中央位置水势湍急,逐渐形成个大水涡,似是从水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洪有道紧了紧腰间的刺刀,神态有些紧张。
谢老九眯着眼,脑子好像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还停留在刚刚的朦朦胧胧之中,心理嘀咕道:“刚才,我好好的,怎么就迷糊了,怎么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那水涡越来越大,水流愈加湍急,水里渐渐有个庞然大物冒出水来。
谢老九和洪有道看得惊了,敢情他娘的这是座三米多高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是只狐狸,只是那狐狸长的得怪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张狐狸脸,长着一张女人的脸,却又有几分不像,瞧来瞧去,说不出来的怪异,总不禁有着一股蔓延上心头的恐惧之感。
“我想起来了!”洪有道大叫道:“这狐狸,不就是蓝皮子嘛!”
谢老九心口一震,忙定眼瞧去,果然有十之八九的相像,却又总说不出一种不同于真正蓝皮子的感觉。
狐狸石像随着水流慢慢的向谢老九和洪有道俩人跟处漂来,离得近了,才瞧得仔细,谢老九心头恍然间明白过来,脑子里一个清晰的意识炸开了。
玉面狐狸!
洪有道大惊,忙道:“什么?玉面狐狸?这不可能。”
“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你不得不信!”谢老九义正言辞的说道。
洪有道说道:“可玉面狐狸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嘛,怎么可能会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
谢老九心中思量万千,脑子里不由的想到了十几年前父亲经历的那次恐怖遭遇。看着眼前巨大的玉面狐狸石像,谢老九心里五味繁杂。
民国十六年,鄂豫皖地区爆发了三万余人的大规模黄麻起义。
起义半年,遂即告失败。农民自卫军被反出革命的蒋、汪二人大肆屠杀,建制不存,兵员凋零,纷纷化作小股部队逃窜至周边的茫茫大山之中。
谢老九的父亲谢重六,那时已是名排长,他们一帮两百十多号的人枪跟随着营长逃进了湖北境内。其后,汪精卫的追兵穷追不舍,沿途又各有关卡,短短两天便五战五败,营长连长全都战死,人枪也锐减不到十以内。
谢老九的父亲谢重六,就带着八条人枪,没日没夜的往大山深处逃命去。
饥肠辘辘,饥寒交迫。一行八人慌不择路,却是连自己最后都不知道身处何处。眼瞅着天色将暗,茫茫大山到处都是青山绿水不见人迹,纵有千般好看的风景,却道是此时不得不愁杀众人,怎奈何会有这般闲情逸致。
众人在一处半山腰子停了下来歇息,八人队伍中除了谢重六这个老兵油子之外,其他的些都是当兵不足半年的新兵蛋子,所以谢重六自然成了这八人目前的依靠。
八人跟随着谢重六往山上走去,行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探路的猴子极为兴奋的跑回来和谢重六报告,“排长,前面有一座石板屋。”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震,一窝蜂的往前奔去。谢重六劝之不及,恰是觉得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那石板屋内,空无一人,却是居家生活之类的锅碗瓢盆样样具备。众人饿急,如饿狼一般满是翻箱倒柜寻找吃的。
谢重六警觉,恰似冥冥之中有些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大牛气得一脚把屋子内的桌子踹碎了稀巴烂,骂道,“他娘的,六哥,这里怎么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啊?”
谢重六在屋外寻视了一番,心中总是有一口气不得舒缓,可又难说清楚。他进了屋,赫然之间看见了屋子内的正堂方向南中位置挂了一副两米长高的画像。画像当中不是一般风景人物仕女,乃是见奇的玉面狐狸画像。
适才众人匆忙进屋,只顾找寻吃的,不曾有人留意大堂南中方向的玉面狐狸画像,如今见得这般奇异莫常的现象,众人这才留心观察了起来。
画像中的那狐狸通体雪白,体长宽大肥硕,虽是弱小狐狸之状,却做得是猛虎出渊之势,极是威风。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勾人心魄,只是多加稍看一会儿,便就使人意态神游,忍不住要上前亲昵,宛如是被勾了魂去。
谢重六眼睛里看得是玉面狐狸凛凛威风,好是得意自大。而其他人眼中出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态度婀娜,风姿绰约,掩面还羞,确如是个忸怩作态的美人一般,姿势撩拨,血脉喷张,那双媚骨儿的眼睛优柔羞答,却又侵脾入肺,软绵绵的三下两下便就勾了人七魂八魄去了。
大牛失魂落魄的上前摸了摸玉面狐狸画像,谢重六暗察不好,一声呔喝,震醒了被狐狸迷了心窍的大牛。
谢重六招呼众人退出了石板屋,说道,“此屋断不能住!画像中的狐狸有古怪!”
众人面面相觑,二蛋问道,“排长,你别吓我们,哪里有什么古怪?”
谢重六正色道,“有没有古怪,难道你们刚才看那副画像时,没有察觉到吗?!”
众人不再言语,许久,大牛说道,“六哥,你瞧瞧天色,倘若我们不住在这里,荒山野岭的又能去哪里?此处,好歹也还能遮风挡寒的有片瓦烁之地!”
大牛晃了晃手中的汉阳造土枪,说道,“六哥,咱们有枪,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直接一枪干倒!”谢重六思虑再三,最后不得不屈于现实。他给众人定下了规矩,屋内一切事物不得乱动,出行必须两人同行。
猴子手里提了只鸡,问谢重六吃得还吃不得?众人几天不曾吃得口热食,如今有这鸡在手,怎生会屈就放过。谢重六自己也的确是饿急,他瞧了瞧众人,最后只好点头答应。
猴子等人几番剥皮洗净,取了柴火就地烤了吃去。谢重六心头谨慎,众人都纷纷沉沉睡去,他倒仍不曾酣睡。他盯着玉面狐狸画像,宛如就如魔力一般,不敢看,却又不能自己想着去看。
入夜渐深,黑云遮了明月,屋里柴火也只是剩下了稍许零星火光。谢重六的眼皮一次比一次深沉,阵阵困意涌上心头,怎么也挡不住。
朦胧中,谢重六似影绰绰的看见了一条大白狐狸从墙上的画像中跳了出来,径直悠闲的向着谢重六走了过来。谢重六如身压千钧之力,怎生也不得动弹,只是瞧那大白狐狸离得愈发近了,竟是直立起两条腿来行走,再用心一看,好似一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正搔首弄姿的撩拨着他。
大白狐狸化作的美人,颔首低头摆弄,瘙痒难当使得谢重六几次三番要断然拒绝却又无奈不得所为。狐狸美人款款深情拉起了谢重六的手,一步一点出得了屋外。周围雾气缭绕,花草招放,当真如是个人间仙境一般无异。谢重六虽心有力,却身不足已,任凭着狐狸美人拉着自己不知道去向何方。
谢重六随那狐狸美人陡自走着,乍然心口恍然一阵剧痛,再瞧去,已是见得狐狸美人早已不见,化作穷凶极恶之状,正獠牙巨口死死的咬在谢重六的胸口上。谢重六被剧痛刺得当即醒悟,单掌一劈便就将白狐狸打翻。谢重六探手去摸枪,但早已不见其所踪。狐狸美人化作原状,龇着牙凶神恶煞的与谢重六怒目相向。
谢重六信手取了根树枝在手,浑然不怕,怒道,“好了个狐狸精,老子早就晓这古怪,不忍杀你,你不好生修行,竟想害人。今天,老子非收了你不可!”谢重六少小从军,经历百十余大小战,杀人无数,身上戾气太重,对什么神神鬼鬼之事全然不怕,以至于今番此刻那玉面狐狸想要行凶,却遇上谢重六这个杀人麻生的军阀,怎么也奈他不何!
混不吝的谢重六与玉面狐狸纠缠对峙,抬头但见天空怒暗,血色惨变,凛发渗人,宛如是个阿鼻道地狱一般,玉面狐狸如势大增,更是猖狂,照面就是一口咬在了谢重六的手腕上。谢重六甩脱不得,以为自己便要命丧此刻,却是风云际变,周遭万物翻天覆地引退而后。
那玉面狐狸也如遭大敌一般,吓得呆傻原地,连跑也似不会。谢重六正在奇怪,猛的睁眼一看,苏醒了过来。他瞧着周围,仍处在石板屋子内,想来刚才是大梦一场。
屋外漆黑如麻,寂静的可怕。谢重六下意识的抬眼看着墙上玉面狐狸画像,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那画像中的狐狸不见了!谢重六腾身而起,暗叫大事不妙,他握枪在手,子弹上膛,赶紧招呼着其他人苏醒,却是没有一人出声。“狗娃,大牛,二蛋!”谢重六转头看着他们,见得他们一个个无声无息,像是熟睡般死了过去。谢重六心头再一次沉了下去,他探手已是个个都没有了鼻息。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令谢重六的寒毛孔都倒竖了起来。父亲此生从不曾有害怕过,不论是以前的万人坑中的枪林弹雨,还是后来的深山密林里坟穴墓寝,再诡异再危险的事情也都从容淡定。而那一次,父亲今生仅仅有的一次,以至于几十年后回想起来他都不能释怀,或许,父亲记怀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不舍,一种战友情的不舍。一起枪林弹雨生死走过来的兄弟没有死在敌人的枪炮飞机之下,却可悲的不明不白死在了那畜生狐狸手里。父亲不能释怀,也不能原谅,他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那石板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