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远看天边那一片红霞便觉得今日会是个好天气,可就一个午饭时间的光景,老天爷也不和人打个招呼,就跟翻书似的变了脸,愈发临近冬日便愈发显得温暖的的那一轮暖阳就悄悄地遮起了面容,不见丝毫踪影,这让在院子搭着板凳晒太阳的老头儿老太太很是一阵唉声叹气。
朱家独栋别墅大门口走出来两个身影,一胖一瘦,远远看去有些像融在一起。胖子宋邯郸扶着醉过去的屈炘缓步走出别墅,把屈炘好容易才弄进后排座位,已经累出了自己一身汗,胖子伸出肥腻右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这个在冬天稍微一动都会出汗的胖子站在车门旁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想着今年的冬天怎么来的这么迟,可是苦了这些怕热的人,胖子宋邯郸收回目光,转头看了眼后排上的屈炘,又看向已经显得有几分萧条景象的别墅,最后再瞥了灰蒙蒙的天一眼,钻进车里,边点燃发动机边呢喃自语:“都说是”守的云开见日明“,这天怎么临了结果还暗了下去。难道还想不能天不随人愿了?”胖子宋邯郸摇了摇头,神色隐约透出几分狰狞,他可不管什么天随人愿不天随人愿的,他只知道谁要是和他做对,和后排的这个男人做对,就算是变成一条疯狗,他也得咬下两块肉来。
胖子宋邯郸最后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依然毫无动静,不见人出来的别墅,他有些伤感,想着那一桌子的菜,自己却被拉去打扫院子,便是满心不甘,他清楚地知道朱野草做的菜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吃的着,关键是从小做饭的朱野草厨艺并不比酒店所谓的大厨厨艺差,就更是郁闷,虽然最后的一桌子菜基本上都是被他解决完的,心情不咋好的胖子宋邯郸正要驾车离开,却听见身后这个喝醉酒比挨刀子还难受的男人突然开口道:“邯郸,去明月会所。“
宋邯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那你的身体?”宋邯郸知道孔武这个习惯了一辈子沉默的男人,更知道男人的武力值有多高,他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想逃跑都没有多大可能,毕竟自己一身肥膘在那儿摆着,所以很清楚身后这个男人昨晚受的伤肯定轻不了,加上在院子里还被朱八百一顿打,最后还在里面喝了高浓度的茅台,现在这个瘦弱男人的身体里肯定正在翻江倒海,却又是被他死死压制着,不表现出来丝毫异样,他清楚男人的性格,不管是再大的事,多疼的伤,男人都会把它压在心里,任它变成一肚子的苦水,独自一人承担,让身旁的人时刻都感觉到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所以他很清楚瘦弱男人肩上扛着多重的担,所以这便由不得他不担心。
屈炘掩嘴咳嗽两声后轻声道:“没事儿,不在乎这么点儿时间,扛得住。”
宋邯郸不再说话,他知道,身后的男人一旦决定的事便不是那么容易回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性子,说得好听一些是执拗、固执,说得不好听一些是撞到南墙上头破血流也不一定回头,他沉默地驾车离开,速度很快。
······
黎叔吃完饭又出去收拾满园的枯枝落叶,这个从二十出头便习惯沉默的男人或许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明白,不过就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口,很多时候选择的是能不听便不会听,实在走不了躲不过,就是选择站着打盹儿也比左耳进右耳出好,在他看来,不知道总比烂在心里要好太多,沉默总是比蹦跶活得更长久。聪明人的处世之道不光在于能力多少的问题,更在于做出了对的选择。黎叔无疑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朱野草收拾完桌子上的餐盘,转身进了厨房。
朱三千从朱野草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朱八百,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八百,你真的恨他?”
朱八百默不作声,今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不同的是一个是已经出去了的屈炘所问,一个是自己在世上仅剩的至亲所问。朱八百想起那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窝在椅子上,两眼迷蒙的看着自己,问道:“八百,你真的恨我?”朱八百答非所问,而是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恨你?”男人那一刻好似并没有醉,只是平静地说道:“该。”朱八百看着男人一脸掩饰不住的落寞,却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说了,只好一个劲儿的灌自己酒,一杯接一杯,不知是在气自己还是气那个跟着一句话不说同样是一个劲儿灌自己酒的在川蜀道上顶大的男人。
良久之后,朱八百终于还是沉声说了话,问道:“哥,你的腿好了?”
“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挺好,每天有你野草姐跟着,日子过得舒坦。”朱三千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显得很是豁达。
“那你不恨他?”
朱三千盯着朱八百,直到朱野草站到身后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八百,其实我的腿伤和他没有关系,这件事你野草姐也知道的。”
“那爷爷呢?也没有关系吗?”朱八百睁大眼睛,神情认真。
“难道你真的没有调查过吗?”朱三千有些疲惫,伸手握住朱野草放在肩上的手。
朱八百靠回椅背上,嘴唇颤动,轻声道:“调查过。”
“既然你调查过,也应该知道真相,爷爷的去世其实和他没有关系,你又怎么能怪到他身上去?”
“我不是因为爷爷的去世怪他,是怪他临了也没有告诉我真相。”朱八百双手抚额。
朱三千转动轮椅,向院子里走去,轻声道:“其实我也怪他,等到了时间,我相信他就会告诉我们了,爷爷常说‘再多的恨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恨不起来,也不该恨,“朱三千在已经集满灰尘的秋千前停下,指着秋千不远处说道:”八百,你还记得吗?就是在那里你从秋千上摔下去,是他冲过来接住了你,你骑在他身上,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那时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屈爷爷那时候也还活着,你说你这辈子一定要成为屈爷爷那样的人,你说你最崇拜I的屈爷爷的孙子能差得了吗?“
朱八百来到秋千前面,拂去上面集满的灰尘,一步步走到曾经摔下来的地方,不多不少正好是那时候的两倍,八步,差不多七米了。朱八百猛然转过身来,看着朱三千道:“我如果不恨他,不和他对着干,又怎么能引出那些该杀千刀的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