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芳草萋萋,狗尾巴草再怎么坚强,也敌不过似水时光,阳光洒在枯萎的狗尾巴草上,为它涂上了一层金黄。秋日早晨的阳光估摸着该是一天之中最美丽的时光了。
屈炘看着满园的枯萎狗尾巴草,思绪飞到那个小山村。山穷的地方似乎什么都该没有,除了山中野味显得多,连山上的花都没有多的,漫山遍野的除了狗尾巴草还是狗尾巴草,那些年这个山村里的娃儿无论是去放牛还是上山打猎,总是要叼着狗尾巴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总有些甘甜味道慢慢从汁里吃出来。就算没有糖吃,也该有个甜味的尝试不是!等到出了山村,才发现外面的花花世界,真的很花啊。不消说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见都没见过,就是那些女的都是像村里那些老人说的那样,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像那些传说中的画皮妖精一样,诱惑人不偿命。只不过在屈炘心里,发现还是村里的青梅竹马更好。只是很多时候的结果都是青梅已老,竹马远走,留下一地的哀伤。那时候那个才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生活,对都市的生活一无所知,不知道都市的夜生活是个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变态,不知道什么叫岛国片。所以啊,那个年轻人就像一块干的龟裂的田地,只要有一些雨水流到自己这里,就贪婪地吸收着,只要是个机会,他就牢牢地抓住,也不管别人给他的白眼到底有多白,也不管别人吐的唾沫到底可以淹死他几回。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一只井底的癞蛤蟆,还是那种一直在井底跳着却永远也跳不出井口的癞蛤蟆,就算偶尔有只落地天鹅站在井口,你也永远摸不到天鹅毛,更不用说吃到天鹅肉了。似乎在他们看来你就该在井底,看一辈子的井口上那一片天,然后就该静静地等待死亡,再然后就是下辈子再来望天了。可癞蛤蟆也有个成精吃上上等天鹅的肉的梦想不是。所以那个从山里来的年轻人默默的背负着一切,将那些冷艳嘲笑埋在心底,把那些可以折磨死人的日子埋在回忆里,把那些苦与疼留给以后的时光来记忆,所以那个年轻人继续努力着,起早贪黑着。可这世界上总不会都是坏人不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在一些时候给予你一些关怀,不管他们是出自什么目的,那么一些小小的关怀总会像春风般和煦轻抚人心,哪怕只是温暖了一刻,也会让人记住。那个年轻人默默的将这些温暖镌刻在心底,在这个他什么也没有的年纪,他总不能空口说白话,给别人说些什么承诺,不说那些人会怎么嘲笑他、送他几斤口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承诺显得苍白而无力,他除了记在心底还能做什么不成?就像那个埋在黄土地下的老人说的那样,“做人啊,不能忘本,不能忘人,不能负恩。”
庭院里的诸葛南阳打完一套拳,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汗水,浑身的精壮肌肉尽显阳刚之美,估计让女人看到这一幕,又该羞红了脸了。看见站在台阶上发呆的屈炘,调笑道:“这一大早上醒来,你就发呆,莫不是酒劲还没过去?还是见这太阳太好,忍不住要享受享受?”诸葛南阳走过去与屈炘并肩站在阳光下。
屈炘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那张让女人欲罢不能、尖叫发狂,让男人自惭形遂,想杀人的俊美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面无表情道:“你说要是把你卖给昨晚上那些妇人,应该是抢着抢着被人买吧?这样又能有一笔额外的收入了,你还别说,你还真能卖个好价钱。”
诸葛南阳无言以对,抬头看天,用手指着天上的太阳,“你看,太阳上有牛在飞。”
屈炘见诸葛南阳转移话题,也不再调笑的自己这个好友,转头看着天上的大好艳阳。
很多年前,在那个小山村里,两个穿着破烂的少年站在山坡上,迎面是夕阳西下。其中一个少年将手中狗尾巴草揉作一团,狠狠地扔向远处,却也只扔了几米远,平淡道:“毛驴,迟早有一天我要走出这片天空,去外面打属于我的天下。”
另一个有些长得像女孩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下,看着火红的夕阳,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道:“那就一起,你的天下怎么能少了我。”
两个少年不像誓言的平淡对话没有豪言壮语,平平淡淡的不带烟火气息,却让人感到从心底的信服。那些话,说于我口,说于你口,说于你听,说于我听,说于山鬼听,说于山鬼来见证,说于夕阳来见证,说给身后的两头老黄牛来见证。
一如今天这般,两人并肩看天上艳阳,不同的是,当年是夕阳,现在是朝阳。
良久,屈炘打破沉默,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浓浓的疲惫,“走,陪我去看看你嫂子。”屈炘转身朝屋里走去,诸葛南阳沉默地跟在屈炘身后。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屈炘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房间里摆满了种种医学设备,病床上躺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或许是病了很久的缘故,女子显得消瘦,诸葛南阳看得出来,女子活蹦乱跳的时候应该很是可爱与纯洁。屈炘走到床边,拉了拉女子身上的被单,尽管被单的位置一直没变过,屈炘还是做了,一直如此。诸葛南阳走过去,拿起女子的一只手,把了把脉,面无表情,只是皱了皱眉。诸葛南阳看向屈炘,前者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有等爷爷来才行了。”屈炘只是点了点头,看不出失落,这些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落差,毛驴不能看出毛病,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屈炘看着床上的女子,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头的发丝,笑道:“睡了这么久了,没长胖也没长高,头发倒是长了不少······”
诸葛南阳轻轻地退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双手插兜,抬头看天。
屈炘把头埋在女子的被单上,肩膀微微颤动着,片刻后,屈炘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摇曳,你再不快点醒来的话,我们又要少见面好些天了哦。”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是少不了负心汉,到底还是少不了痴情人。
情深,深几许?
有没有那片芦苇荡里长着的芦苇那么长?
有没有前后桌之间的距离那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