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卓按照平面示意图找到办公大楼一层的医务科，一问果然于福海不在，出差去了。一个体态丰满的小媳妇扔给晓卓一个签名薄，面无表情道：“在这里签个字，先去跟护士长报道，然后去后勤领衣服。”方晓卓惦记着物质依赖区的事情，问道：“那于主任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媳妇不耐烦道：“领导的事我哪知道啊！”
方晓卓心想这里的人怎么个个都跟炮筒似的，说话这么冲啊。难道真像郭队说的，每个人都是衙门的三大姑子八大舅子不成。
二病区是普通病区，在西楼住院部的二层。方晓卓事先研究过有关“新世界”的资料。“新世界”一共有八个病区，一，二病区为普通病区，住院的都是康复的比较好的患者；三，四病区为重患病区，大多是具有攻击性和自残风险的患者；五，六病区是阿尔茨海默痴呆症和精神发育迟缓的病人，老人和孩子居多；七，八病区就是物质依赖病区，戒酒和戒毒的年轻人居多。这八个病区都是封闭式管理，为了便于辨认和管理，每个病区的医护人员穿的工作服颜色都不一样，患者的住院服也不一样。
二病区的门开着，一个穿果绿色护士服的护士领着一队男病人正好要出去。一个小护士见晓卓站在门口，狐疑道：“找谁？”
晓卓忙道：“陶凤兰护士长在吗？”
小护士转头冲乘电梯的地方喊了一声：“陶姐，有人找！”
电梯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让他等会儿！”
小护士又转头对晓卓道：“你坐这儿等会吧，陶姐带病人去检查心电图，一会儿就来。”
一队穿蓝格子住院服的男病人从晓卓面前拖拖拉拉走过去等电梯，每个人都好奇的打量着晓卓，开始评头论足：“小妹妹新来的哈？”“长得还行啊。”“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小护士见晓卓一脸尴尬，对那几个调笑晓卓的病人厉声道：“电梯来了，磨蹭什么呢，不进去！”
一个病人马上嘻皮笑脸对小护士道：“怎么不想进去，想进去都想疯了！”
其余几个病人哈哈笑道：“废话，不疯来这儿干嘛！”
晓卓虽然没听明白病人们的玩笑，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她倒是蛮感激小护士的拔刀相助，留意了她的名牌，上面写着“王月晗，０１９２。”
王月晗示意晓卓进病区，然后哗啦一声拉上门，带病人做电梯了。晓卓回头看看病区的走廊，几个病人听见动静也在病房门口探头打量着她。若有若无的钢琴曲不知从哪里飘出来，整个病区没有一般精神病院里常有的厕所尿骚味和病人常年不换洗衣服的体臭味，病区的墙壁上竟然贴的是米黄色底白色碎花的高级压纹墙纸，不像其它的精神病院，满壁贴的都是惨白的方瓷砖，再加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搞得一进医院就好像走进一个巨大的公共厕所一样。
这个康复中心最为特别的地方是它的窗子，没有不锈钢栅栏，全部是半人高的大玻璃窗，三月的阳光慷慨的照进来，走廊上温暖而明亮。加上走廊两壁挂着的小油画和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这里不像个精神医院，倒像是个高级疗养院。
晓卓本想在病区里转转，后来一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等吧。她来“新世界”之前，郭队特意让晓卓作为实习护士到省城一家三甲精神病院里体验了三天。躁狂病人发作起来的样子她领教过。
开放式的同样漆成米黄色的护士站内，一个小护士正坐在电脑前埋头写着什么。晓卓在护士站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小护士头也不抬。晓卓认出这个女孩就是刚才在大院走廊里白了她一眼的那个护士。她扫了下女孩的胸牌，“曹一菲”。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蜜桃色皮肤的女孩，啃着苹果从旁边的主治医师办公室里走出来，看看晓卓，转身走到护士站，隔着柜台和曹一菲聊天。
“谁啊。”
“不知道，新来的护士吧。”曹一菲就着蜜桃女孩的手，咔嚓啃了口苹果。
“什么来路啊？”两人拿晓卓当空气，继续嘀咕。
“来路不明。”曹一菲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走廊另一头喊道：“熊大！熊大！”
一个身穿天蓝色大褂子，虎背熊腰的汉子从走廊那边慢慢悠悠晃过来，撇着东北腔笑嘻嘻道：“干嘛？想俺了？”
曹一菲白他一眼：“去厕所看看刘兴博，干嘛呢他，老半天了。”
熊大往厕所内探头看看，道：“报告美女，刘兴博没干嘛，做蛋糕呐！做好了叫你啊！”
“去死吧你熊大！”曹一菲骂了一句。
被叫做熊大的汉子嘻嘻笑着，看到晓卓，打量了几眼，歪笑搭讪道：“咦，新来的美女，叫什么名字？”
晓卓不善于和这类的男人打交道，低声道：“方晓卓。”
熊大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听清：“什么？饭桌？”
蜜桃女孩和曹一菲笑得一塌糊涂：“哈哈哈，饭桌，还长凳呢！”
逗两美女开怀大笑，熊大很是得意，又晃晃悠悠的走了。
不一会陶凤兰回来了，见到晓卓上下一打量，脱口道：“方晓卓对吧？”
晓卓忙不迭点头道：“护士长好！”
陶凤兰是个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妇人，鹅蛋脸，五官小巧玲珑，说话简洁利索。她笑道：“以后叫我陶姐就行。”又问：“行李多吗？我找人给你拎到宿舍。”
晓卓忙道：“不多不多，就这一件。”
曹一菲和那个高个的女孩冷眼旁观，陶姐对她们招招手，指着晓卓道：“新来的护士，方晓卓。以后你们就是同事了啊。”
两个女孩这才勉强对晓卓摆摆右手，算是打了招呼。
陶姐看看表道：“呦，都快五点了，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这样吧，你今天刚来岛上，先让月晗陪你四处逛逛，把衣服给领了，再去库房领床被褥，你的饭卡只能明天再领了，今天的晚饭先刷我的卡吧。”
陶姐说的饭卡是“新世界”的万能通用卡。一卡多用，可当饭卡，也可当购物卡，电话卡，洗衣卡，医院每月定时往这张卡里打一定金额，所有在医院里的消费都可以刷卡解决，只是不可取现金。陶姐掏出一张IC卡递给晓卓，半路被一个刚进门的小护士给截住，那女孩笑嘻嘻道：“刷我的卡吧，您记着下回请我们喝咖啡就行。”
陶姐笑道：“便宜都让你得了，一杯咖啡顶两份红烧肉呢。”
那女孩就是晓卓刚刚在门口碰到的王月晗，也是新人，是今年二月份院里对外招聘时进来的。小姑娘比晓卓小四岁，长发扎马尾，一笑两个月牙眼，小脸白白净净像粒饱满的莲子，美中不足的是有两颗小龅牙。两人最先领了护士服，鞋子和被褥，拎着行李一起回宿舍。宿舍都是双人间，比起晓卓在警院八人一间的宿舍这里简直是三星级的标准间。两张单人席梦思床，两个组合衣柜，有液晶电视，冷暖两用的空调和一个小冰箱，两张配有小书架的写字台和电脑椅。有独立的浴室和洗手间，还有可供晾衣的阳台。月晗本来是一个人住，被岛上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鬼故事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一直以来都是缠着陶姐陪她睡。正好晓卓来了，给她做伴。月晗大概是被科室里的老护士们欺负怕了，见了晓卓格外亲切。食堂在哪儿，小超市在哪儿，这周都有什么菜，什么菜最难吃，哪个护士脾气最坏，哪个最自私，哪个最喜欢背后打小报告等等，像个小麻雀似的挽着晓卓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正好赶上开饭时间。护理人员的福利设施都在东楼办公楼的附楼，一个奶白色的欧式椭圆型建筑物内。透明的菱形电梯间和内部装潢具有简洁而别致的欧美风格。职工食堂在一层，早中晚餐均为自助式，主食为米饭，三菜一汤，饭后还有优酪乳和水果。二层是一个叫“原滋原味”的咖啡吧，兼卖奶茶，果汁和芝士蛋糕之类。三层是多媒体图书室和一个兼卖零食的小超市，可以看电视，上网，看碟子，借阅杂志书籍。因为平时工作人员不能使用手机，所以图书室也提供公共电话，刷卡即可。四层是自助式洗衣房，烘干衣服需刷卡付费。五层是可以打保龄球和桌球的健身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