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柯要考北京最好的大学，这个决定让成绩不太好的王小维异常痛苦。她花了比平常多几倍的时间在学习，因为北京的大学，往往分数线都很高。哪怕不是最好的那个，也足以让排名很不靠前的王小维吃不了兜着走。
“你呢沈谅，你也要考北京的对吧？”周瑜问沈谅。
“不是，我打算留在上海。”
“什么？”周瑜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呛了一下，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沈谅赶紧帮她拍后背顺气，“你怎么这么激动，小心点嘛！”
“你干嘛不考北京啊，你成绩这样很浪费耶。”
“不浪费啊，上海有那么多好学校，留在这里不好吗？”
“你为什么想留在上海啊？有志青年不是都应该去北京吗？你这样想薛阿姨他们不说你？”
“没说啊，为什么要说，他们也想我留在身边方便照顾啊。”
“啊沈叔叔他们怎么这样，又不是身体不好，有什么要照顾的。你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压力在这样选的，没关系，我去做他们的工作，实在不行我叫我爸去，你放心吧，一定能让你考自己喜欢的学校。”
“可是我喜欢的学校就在上海啊。”
“沈谅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小瑾你想考哪里呢？”
“呃，这个，我本来也在考虑上海的学校来着。”
“怎么你就能考，我就不行呢？”
“因为我有爸爸要照顾啊，而且我成绩不是拔尖，北京那些学校，想都不要想了。我可不想像王小维那么辛苦。”
“为什么你照顾周伯伯就行，我要留下来照顾我爸妈就不行呢？这是什么道理你说说看！”
“唉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你不考北京的学校很浪费嘛。”
“你这话说出来，上海的大学要气死了。谁说只有北京才是好学校？谁说上海没有好大学？”
“我不想跟你抬杠沈谅，我只是觉得，方柯和你，你们都是可以做科学家，要去中科院的那种人，你不去北京，真是太浪费了。”
“小瑾你想过以后的工作吗？”
“没有，干嘛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想过。我想要以后的工作也在上海，在爸妈身边，所以就算去北京读大学，还是要回来的，那何必多此一举呢？留在上海，不是更能了解上海的工作机会，更方便吗？”
“啊，这我倒是没想过。”
“那你想想，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感觉好像有点道理，但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太对呢。唉我真的觉得你的成绩一定要上北京最好的学校啊！像方柯那样，才不浪费啊。你不是要做学术研究吗？北京的大学才是全国最好的学术研究基地啊！”
我要像方柯这样，你难道会像王小维一样吗？沈谅很想问，却不敢问，他怕的是一旦离开有周瑜的城市，她就会很快忘了他，就像忘记一个童年玩伴一般，转眼间投入别人的怀抱。可他不能要求周瑜和他一起走，所以他只能为了她留下来。
他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会支持我的对吧小瑾？”
周瑜只好点点头，“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我当然支持你。而且以后说不定能做同学哦，真是太好了！”
哪有什么说不定呢？沈谅的努力是要让“同学”这件事情变成一定。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成绩可以上北京最好的大学，跟爸妈聊起志愿的时候，爸妈也是一样的看法，甚至希望他出国深造。可周瑜却没有那样的成绩，要她出国读书，不如杀了她还直接。照顾爸妈和日后工作的机会当然是一个理由，但最最重要的理由，是从王小维那里听到的一句“周瑜不想离开上海”。
王小维为了考去北京连吃饭都变得很快，看周瑜慢吞吞的去上厕所，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早知道像周瑜一样留上海，多轻松。”
“怎么，她要留在上海吗？”沈谅马上问。
“对啊，她是这么说的。多舒服啊，唉。”王小维说完，飞快去洗碗，回去做模拟题了。
知道这个秘密以后沈谅回家考虑了很久。跟爸妈争论了几次之后，终于肯定了要留在上海的决心。
他从来不是有远大志向的人，留在学校做老师，做研究，是他从小就想从事的职业。在北京或者上海做老师，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也许学校更厉害，学到的东西会更多，可是只有周瑜在的地方，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这个道理周瑜不懂，爸妈不懂，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决定，绝不会错。
很久以后有人问他，为一个女生改变自己的理想、抱负，算不算很没有骨气的做法。他回答说，只要为自己爱的人，做什么都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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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准备高考的时候，有一些人轻松愉快完全没有压力。娄肖，TT和赵天然他们，早早被家里安排好了出国的路，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幸运，郝恬想也不敢想的幸福。
周瑜看他们爽翻天的样子，也跟沈谅商量自己不如也出国得了。沈谅说，“在国外留学生日子很惨的，语言问题就算了，加上人生地不熟，种族歧视啊，要打工糊口什么的。你看他们现在是舒服，以后辛苦你倒是看不到。”
“那算了算了，”周瑜吐吐舌头，“我还是老实考我的高考吧，希望今年分数线别太高就行。”
郝恬还在跟妈妈争吵学医还是报财会的问题，每个周末都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夺门而出。郝恬妈妈甚至找到周瑜，请她一起劝劝郝恬。
“周瑜啊，你跟郝恬关系好，就帮阿姨劝劝她吧。你看她非要做医生，说要救她爸，有用吗？他爸现在就剩半条命，郝恬还没毕业，说不定她爸爸就走了！”
“阿姨你别这样说，”周瑜对这样的对话很不适应，觉得浑身上下都尴尬到了极点，“我想，还是尊重郝恬自己的想法吧，这样她比较开心。”
“小孩子懂什么想法呢？我们做父母的，就是要让孩子少走弯路啊！我是过来人，我还不知道什么对她好吗？”
“阿姨您说的对，可是郝恬真的很想做医生啊，那是她的梦想。”
“周瑜啊，梦想是你们才有的东西。我们这种人家，谈什么梦想呢？郝恬就是不懂这个，跟你们在一起久了，真以为自己也是普通人了，唉。”
“阿姨，这……”周瑜再也想不到什么别的说辞，来面对郝恬妈妈的梦想论了。
“所以说，郝恬也是时候醒醒了，你帮我劝她啊，记得啊。”
“好吧，阿姨再见。”
送走郝恬妈妈，周瑜愁眉苦脸找到沈谅，跟他重复了郝恬妈妈的交待，“沈谅，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沈谅说，“你还是跟郝恬再聊聊，听听她的想法吧。”
“如果你是郝恬，你会怎么办呢？”
沈谅摇摇头，如果换做他是郝恬，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更好的出路，“你呢小瑾？你怎么想？”
“我想，我也许会听话去选财会吧。那才是一条轻松的路，不是吗？”
“可是郝恬跟你不一样，她从来不想要轻松的路，她想要的是梦想。虽然她妈妈说不可以，现实也说不可以，可是她还要去追求梦想，这才是她的想法吧。”
“嗯你说的对，可是，我真的觉得好难啊。郝恬好可怜。”
“算了别难过了，我想，郝恬要的也不是被可怜，而是真的支持吧。你是她的朋友，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嗯，我懂。”
最终周瑜听从沈谅的建议，一切让郝恬自己做决定，作为朋友，只提供无条件的支持。没有过来人的苦口婆心，没有居高临下的事例分析，也没有将心比心的假设如果。
“就像你说的，我没有你的人生，所以我永远不会完全懂得你的选择。”她拉着郝恬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郝恬，你要读医，也许会后悔，也许不会。但这条路一旦走出去，就是无法回头的绝路。你是知道的吧？”
“我当然知道。选择财会，或者医生，都是无法回头的单选题。”
“虽然我的支持不会给你什么实质的帮助。可是我支持你，不会后悔。希望你很多年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后悔有过我这个朋友。”
郝恬第一次在周瑜面前落下眼泪，就像冬天梧桐树上结出的第一条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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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新年晚会上，高三学生全数做了观众，就连每年上台的许愿，也再没有时间去排练与语数英无关的节目。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事情，都被摒除在任务栏之外，想也不用想。
12点的钟声响起，全校学生和每年一样围在操场上彼此祝福。只是，这是高三学生们在H中的最后一次敲钟了。
周瑜想起自己第一年倒数的样子，好奇又好玩的站在钟楼底下往上张望，在人群中看着沈谅拨开众人挤到她身边，一起大喊今年快乐。好多女同学被扔到天上“呵呵”笑个不停，许多人围成一圈跳起舞来，就像围了篝火一样。
那个夜空上虽然没有烟花，却无比灿烂。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周瑜看到远远的TT在哭，赵天然在哭，就连王小维，也偷偷挤在方柯的身后抹眼泪。
三年的时光啊，就这样一去无法回头。以后再也没办法围在操场上乱蹦，无法听见钟楼老旧的钟声，无法和已经像家人一样的同学们在一起生活了。
周瑜揉揉眼睛，扯扯沈谅的衣角，“沈谅，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当然，不会的。”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好弟弟，你答应我的。”
“嗯，我答应你，会一辈子陪着你。”但我不是你的弟弟，也不想做你的弟弟。沈谅默默的想。
“新年快乐沈谅。高考，要加油哦！”
“新年快乐小瑾，我们一起加油！”
娄肖借着夜色偷偷握住TT的手，TT抬眼看向他，哭得更厉害。所有人齐声喊叫新年快乐的时候，他们狠狠抱在一起。TT在娄肖耳边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
人群中低喃的，吼叫的，朋友间的，男女间的，所有的情绪都只有一句话，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这是一句永远不可能成真的话，只是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了，彼此的诺言。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