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头手里和潘老太全部的私房加在一起不过百两,这里还有他二人给自己预备的百年之后棺材寿衣的预算在内,潘明好和丘氏商量拿出钱财来将二弟欠的债还了,丘氏却不肯答应。她是这家里,唯一一个真正有嫁妆的儿媳妇。老二家的虽听说也是有些名头,可来的时候不过头上那副簪环,身上那身衣裳;老三家的就更别说了,当年未嫁时就和老三勾勾搭搭的,这些年那破布店在她两口子的把持下也不知拿了多少钱出去补贴她娘家。横竖丘氏自己有嫁妆傍身,她娘家兄弟还偷偷帮着她放贷出去,而那个布店也确实没什么油水,她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恨这老三平时无能惫懒偷奸耍滑也就罢了,这次竟然不言声地捅出了天大的篓子!想让她和她的儿女们陪他填补窟窿,她可不是这样善心的人!
“珠儿和花儿都没说婆家呢,你难道不要给两个女儿准备嫁妆,尤其是珠儿,年岁大且那张脸。。。”丘氏满面愁苦,“咱做父母的,没给孩子个好出身好相貌,只好在这嫁妆上多弥补些,只望将来她婆家能看在这嫁妆的份上少苛待她些;再则,咱大壮是潘家的长孙,眼看着也要说亲了,娶的孙长媳给的聘礼也少不得。这哪里不是要钱?家里的布店都让老三两口子紧攥着,一文钱都抠不出来,这些我不说你也晓得。我也不和他们计较。如今自个儿闯出大祸来,却要连嫂子的嫁妆也算计上了?!”
潘明好怎不知道,他一面恨老三贪婪自私,之前做了这样一桩大买卖,这许多天竟一声不吭,连父母也未曾告诉,可不就是想着赚下的钱财都自个儿藏下?发财的时候不想着大伙儿,遭祸的时候就要拉着兄弟一起,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另一面,他身为潘家老大,不顾兄弟死活不肯拿钱救人这事,他心里想想可以,却绝不能做出来,大壮将来可是要走仕途的!
潘老太和潘老头,就在这个时候召集起全家人商议如何将潘明亮从牢狱里弄出来。
“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先凑足了银钱,那买主不过是亏了定金所以才告到官府,我们几房人凑凑,先将明亮保出来。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但无论如何,明亮是你们的亲弟弟,一家人要守望相助,谁这一辈子,都有个七灾八难的,咱们这个家不散,日后总有逐渐兴盛起来的一天。就算将来孩子们有出息的,也要有亲兄弟相互扶持不是?”潘老头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望了丘氏一眼。
“爹,我和孩子娘凑了凑,只有这些。”潘明强第一个发话,却只能为难地贡献出五两银子。
潘老头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潘老太就不乐意了,“怎么只有这么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二人平时存了不少私房!”
“阿娘,真的只有这些了。”就这还是他逼着隋氏当掉了一只银钗凑的,平时打零工和卖粮食的收入,都是交给家里,包括孩子娘做的那些针线。
“你手里不是还有好几匹上次修家送来的布料么?我记得你还有只翡翠镯子?”潘老太盯紧隋氏,目光咄咄逼人。
“阿娘,那布料是给彩儿预备的嫁妆,镯子是我娘家传给女儿的。”别的也就罢了,这两样潘家休想打主意!
“哟,老二家的,你倒是分得挺清楚,婆家娘家的。你自嫁进了我潘家,人都是我家的,更何况这些身外之物?我和你爹还没死,这个家还没分,都像你这般只顾着自己这房,谁来救我明亮?!”
潘三婶嘶声道,“二嫂,求你救救我家明亮吧,你有钱就拿出来吧,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潘彩儿看着这好戏,心里感叹隋氏实在是太老实了。人家一诈,她就痛快承认了。直接说没有,丢了当了送人了,耍无赖呗。
潘明强也将目光转向了隋氏,见后者仍然坚持不语,那目光里就带上了不满。
丘氏也道,“这个时候正是同舟共济之时,我房里实在凑不出钱财来,否则我一早就交给爹娘了。二弟妹既然手里还有富余,还是先拿出来应应急吧。”
潘老头见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不是我潘家眼睛盯着儿媳的嫁妆,实在是此事太过突然,明亮那里又十万火急等着用钱。不说他是你男人的亲弟弟,就看着宁儿和木头俩叫了你这么多年二婶,你忍心看着三房家破人亡两个小的失去父亲?”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带了谴责和不满,仿佛潘明亮惹上官非深陷大牢全都是隋氏的错一般!
隋氏儒懦不语,但潘彩儿看她,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潘家人就是这副德行,拿耍无赖当道理,明火执仗地抢夺儿媳的嫁妆还把理由说的冠冕堂皇,潘彩儿又怎能让他们如愿凑到银两?
“阿爷,各位长辈,您们就别再逼迫我娘了。要说那镯子,我也见过,根本不值几个钱,送到当铺里做死当,至多换来十两银。与三叔所欠的四百两巨款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潘彩儿不紧不慢道,“其实何必盯着咱们这院子里的穷人呢,往死里抠又能抠出几个十两来?
她顿了一顿,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朝潘三婶微微笑道,“要我说你们都忘了咱们潘家真正的贵人了。”眼睛又看向丘氏。
潘三婶顺着她目光,猛然想起来丘氏家里颇为殷实,兄弟还在县里做文吏,“大嫂,这家里就您本事大,求您给您家兄弟说说,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丘氏心中恨潘彩儿多嘴,口中却道,“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这次对方来头太大,听说和京城的国公府有亲戚关系,连县令大人也不敢不严办。”
全家人第一次听说了这个消息,顿时形色各异。潘明亮真是能惹祸啊。居然能惹到国公府家的亲戚。这下心存侥幸想赖账或者想找人去吓唬对方的念头,统统都收了起来。
“案子没法通融,可钱财上丘舅舅还是能想办法的吧?”潘彩儿又说话了,让丘氏恨不得能把她的嘴缝上。
潘彩儿可不担心潘家能从那丘泽栋手里借到钱,听说后者家中有个河东狮,一应钱财都到不了他手里。
丘氏见转眼间大家又都把希望转到她身上,不由暗恨潘家人都是窝囊废,出事只能打儿媳妇的主意。
她是长嫂,之前话又说的漂亮,于是不等她想到办法反驳,潘明好就开口道,“如此我便向大舅哥去周借一番,想必能凑上几十两来。不过-----”他话锋一转,瞟了潘彩儿一眼,“既说到向亲戚想办法,咱们可别忘了还有翠儿那头。”
潘家的这一番家庭会议,只凑上来五两银子,其余议定了让大房二房分别去城里的亲戚家筹借。
隔日回来汇报结果,丘家给了二十两,潘翠儿的夫家刁家,也不过给了五十两银子把潘明强打发了。加上之前老爷子两口的一百两,一共一百七十两,还有二百三十两的缺口。
“二十两银子?!”潘老太听到大儿子的回话,顿时怒了,“要是没有咱们家他丘家和刁家哪里来的那些方子开药膳馆?这二十两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呢?!”
“你没跟你那舅兄说,不是和他借的,是把咱们那两成份子的分红提前支取出来?”潘老头也对这两门亲戚颇为不满,本以为去那边筹钱十拿九稳的事。二十两银子,这是压根不把他这门亲戚当回事儿啊。
“爹,那个药膳馆刚开没几天,虽然看着顾客不少,但为了打出名声来,馆子也是蚀本经营着,丘家和刁家都给我看过账本,确实抽不出上百两的现银来借给咱家。就这二十两,还是我舅兄自己的私房;他家里的情况,您也清楚,不怕您笑话,他还打算将书房里的一件摆件拿出来当了给我应急,谁想到他家里夫人仿佛事先知道一般,要出门时给拦住了。”
潘明好这番话真真假假,潘老头不相信也没办法。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沉默。
潘明好等了一会儿,见父母不再有话说,又道,“不过我舅兄也出了个主意,”他望着潘老头,吞吞吐吐道,“就是,我们潘家将那两成的份子,卖与他家,想必他夫人会同意出这个钱。”
“哼!”潘老头冷笑,原来是不安好心,在这里等着落井下石!
潘明好又经过漫长的等待,不见父母再搭理他,他也自觉舅兄的提议有些过分,但是后者承诺他,若买到了潘家的份子,会白给他半成。要说潘家本来占两成,就算是分家,他作为长子也至少能拿到一成,可潘老头和潘老太还一点不老,分家还不知猴年马月,况且看着老太太越来越偏心三房小儿子,将来的事情也说不定,还不如现在立刻能拿到半成在手里,那馆子一旦开始盈利,自己这房马上有钱拿,也不必再交给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