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梁御臻就在她面前,等待了多久?盼望了多久?心中涌动的情绪如海潮一般接连不断,沸腾的血液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对、对不起。”
好像跨越了万水千山。
翁黛樱踮着脚尖,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到梁御臻的对面,目光痴迷而歉疚。猛然意识到,她的歉疚对梁御臻来说,也是羞耻的吧?
顶天立地、威风凛凛,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国朝大将军,他梁御臻在战场上就没有输过。可自己在他的生命中,就是一个污点吧?娶了一个没用的商户女,护不住所出的子女,连死都是死于奴隶之手……
不敢想,当梁御臻班师回朝后,发现她竟已死了,没出息的尸身都不全,是何等感受?他可以替她复仇,报复所有伤害过她和他们子女的仇家,可她终究是死了。死得屈辱!
夫妻一体,梁御臻定然是又怒又恨又遗憾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眼泪啪嗒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翁黛樱哽咽的说。
琴声已经停了。
梁御臻侧着头,手指悬空在琴弦上。
身后,春萝捂着嘴,骇得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可翁黛樱,彷佛没有察觉气氛已经变得很古怪了,她还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眼泪倏倏的,
“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定要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发誓,我不会辜负你的!我再也不会软弱的认人欺凌,我会保护自己,不让你担心。”
梁御臻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已经覆盖一双细嫩洁白如白玉兰的手。他顺着这双美丽的手,注意到她们的主人。
这是一个哭泣的小姑娘。
珠泪滚滚,也遮掩不住她的天姿国色。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了。
“你……”他的声线低沉,尽管是疑惑,也没有太多的波动起伏。
随着他舒展了衣袍,熏染的特殊气息扑鼻而来,翁黛樱哭得太久,忘记了前世不是今生,错位的思绪让她混淆了,梁御臻是她的夫君,是写在三生石上老天安排的夫君,却不是她现在的夫君啊!
她直接落入梁御臻的怀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梁……御臻,御臻,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好的。我不会让你失望了!”
梁御臻悬空的手指,不自觉拨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怪异不成曲调。
春萝先是不敢动了,可见到这一幕,她的仅剩下的一条魂儿指使着她麻木的退后两步,发现无论是梁御臻,还是翁黛樱都没关注她,才恢复了一点理智,飞快的拔腿离开。
跑啊跑,跑出了飘雨阁,她才捏着嗓子,觉得能呼吸顺畅了。天啊!她都看到了什么!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虽然不知道那男子是谁,可飘雨阁是内宅里最清幽雅致的小楼,一向不让外人进入。公主的皇家亲戚多,有多少机会住在里面的不过区区两三人而已。
可以说,刚刚弹琴的男子,身份极为贵重。翁姑娘哦,怎么敢往人家男子的怀里扑?不顾廉耻了?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了?
这要是传出去……
春萝打了个颤抖,快步走到杏花坞。可马上想到县主也是女孩儿家,这种事叫她怎么处理?于是有转头去了主院,不顾夜深,求见公主。
安庆长公主自然是没那么好见的,只有个守门的嬷嬷探头看了一眼春萝。等春萝回禀了事情缘由,这才引起重视。
“说,怎么回事!”
春萝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跪下,一五一十的交代,“翁姑娘的琴被两位姐姐接拿走了……”
“她说她要她的琴……”
“奴婢说,过两日琴就回来了。她不信,顺着琴声到了飘雨阁。然后就,然后就扑到在那位贵客的怀里了……”
“岂有此理!”
安庆长公主勃然大怒,她的府里,竟然出了这等下作的事情!
倒是霍思飞,听说飘雨阁内发生了一件香艳的事情,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好了好了,天色已晚,就随她去吧。”
“这如何使得?我堂堂公主府,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吗?”
霍思飞摇头,仍在笑,“不然呢,公主兴师动众去飘雨阁,只为了捉拿一个小姑娘么?抓不抓她,她都在公主府,随你处置。倒是梁四郎,我敢说,今天你去了,他一刻不会多留。且今生都不会再踏足你我府邸了。”
安庆长公主身边的老成嬷嬷也道,“这不顾廉耻的,不如叫几个知道规矩的,回头训斥一训。惊扰了贵人事大。”
因为顾及梁御臻的身份,倒是让飘雨阁的翁黛樱,多了时间可以和前世以及未来的夫君独处。
“你答应了,答应再给我机会?御臻,太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不顾。我真傻,怎么相信了那些人的话?信谁,都不信你呢?我发誓,这一生一世,一定相信你的话,不会怀疑你。”
“你……”梁御臻此时哪有弹琴的心情,指尖划过琴弦,“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啊。你是梁御臻,是我的……御臻。”
翁黛樱扬起脸,擦干了眼泪的她,笑得十分开心。
“你的?御臻?”
梁御臻低下头,眉头蹙了蹙,似乎有点迷惑不解。
而终于“恢复记忆”,在地府三十年,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重新在梁御臻的怀里,翁黛樱也忘记了自身,深深嗅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傻笑着道,
“为什么调不出呢?你说过,黑角沉半两,丁香一钱,郁金五分,混合白蜜,次入丁香、沉香调制而成。为什么我后来做了十几遍,就做不出你身上的味道呢?”
翁黛樱的语气有点委屈,“我太笨了。御臻,不要嫌弃我。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好。”
梁御臻低头看了自己的长袖,翁黛樱已经松开了,她在夫君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指尖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琴弦,笑着道,
“我记得你最喜欢《临江仙》,我弹给你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