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三刻时分,狂风乱作一气,再过片刻,大雨倾盆骤然而下,守卫哨戒的兵士,双眼难以睁开,只得退回大营躲避。雨水犹如沙石一般,激得帐篷咚咚作响。栅栏箭塔上的旌旗,早已没了方寸,些许的旗杆自腰处,崩裂而断。
天有异象,不测风云!
吴世璠这数日都彻夜辗转,听见帐外这般响动,更是揪心不已。撩起大帐的帆布,恰巧正前方竖立的皇旗,咯吱一声巨响,便倒塌向一边。这可是实木所制的旗杆,约有五六公分粗,竟然犹如刀切一般,断口平整极了。
“难道,朕真要若亡国之君了?”吴世璠眼神黯然,感觉整个身体顷刻间浑然无力,若不是依靠得庭柱较近,恐怕会摔仰在地上。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半月之前,吴三桂曾和自己一番夜谈。
“朕如今天命在即,恐不得久活。”吴三桂尽显慈祥之色,语气颇为忧心道,“倘若朕有一天驾鹤而去,大周便全交托在你身上了。”
“祖皇。”吴世璠眼睛湿润,内心惴惴不安道,“祖皇神灵庇佑,定可万寿无疆。”
“呵呵。”吴三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满人五路大军南下伐我,此时乃是我大周危急存亡之时,眨个眼的功夫,便足以让十余万的将士灰飞烟灭,你一定要记住,凡是可以仰仗的大臣,物尽其用。凡是不能仰仗的,宜早除之。”
“祖皇,何人可倚重?何人又当除之?”吴世璠不解问道。
“大周上千将臣虽有数百人。”吴三桂略微思量后道,“能取你代之惟有三人也,丞相方献德,淮王吴应显和兵部侍郎朱以洪。”
“祖皇,方献德贵为丞相之尊,且跟随您十多年,在大周威望甚高,孙儿认为此人绝不会背叛咱们吴家。”吴世璠应道,“至于叔父,着实令孙儿为难的很,毕竟是父亲的胞弟,倘若叔父硬要作乱,孙儿也不知如何应对。”
“璠儿。”吴三桂转而问道,“怎么不分析分析朱以洪呢。”
“孙儿认为,朱以洪毕竟是异姓臣子,而且年岁颇轻,手中也无重兵,不足为虑。”吴世璠答道。
“不!”吴三桂眼神猛然转变,变得犹如寒刃一般,令吴世璠不禁打了个愣颤,“朱以洪此人,日后必成大器,其心机谋略旷世难寻,此人当用时则用,不当用时定要斩草除根,记住了吗?”
“记。记。。记住了。”吴世璠唯唯诺诺道。
之后吴三桂拿出一个锦囊来,交与吴世璠手中,并且嘱咐道,“倘若应显执意要反,你将这锦囊交给他,定能让他回头。”
“孙儿谨记在心。”
吴世璠靠着庭柱,内心虽是狐疑,却又不得不去相信。大周如今已然呈现崩塌之势,倘若朱以洪真能帮助自己挺过这道难关,自己又当如何?不过以目前的形势,即便是打退了清廷的五路大军,却也只换来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如若驱除满清,一统河山,朱以洪却是最得力的大臣。
“你去民王的营帐问问,皇旗被寒风吹折了,究竟算是凶兆或是吉兆?”吴世璠对着一旁的执戟兵士道。
朱以洪此时正挑灯坐在书桌之前,毕竟这么大响动的暴雨,任谁都难以睡下。瞧着桌上的古籍,不知从何来得兴趣,挑出一本《春秋》便看了起来。
“半部《春秋》安天下。”此话定是儒家之人,浮夸的说法。朱以洪才看了一刻,便觉得眼皮重得很,毕竟以现代人的思维,去读文言古文,难免有些费脑子了些。只是帐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恍惚之间想起陆游得这首诗来,内心竟有种莫名的切合感。也许只有心存黎民大苦之众的志士,才能有这番共鸣。
“民王。”执戟士掀开大帐道,“方才烈风吹断了前营的皇旗,皇上令我来询问民王,究竟是凶兆或是吉兆?”
尼玛!
朱以洪内心千万只***奔腾不已,对于接受现代唯物主义的思想来说,这种“占卜”论根本不知从何解答。而且君臣之间的问解,绝非是表面那般简单,官场之上,也许一个字便能决定官途的方向。
“皇旗可是新旗?”朱以洪问道。
“不是,乃是先皇出征之时所用的,如今尚在大丧之期,怎敢换着新旗。”执戟士答道。
“嗯。”朱以洪故作沉思状,右手学作电视上算命的一般,拇指在其余四指上磨蹭着,“上天之意,乃是提示新主当政,改天换旗也。”
“下属这便去禀告皇上。”执戟士应声出了营帐。
朱以洪还未来得及多想这番应答能否过关,更未去想吴世璠究竟在试探自己什么,便又奔来一个兵士,急匆匆道,“民王,大营外有一和尚求见。”
“和尚?”朱以洪愣了愣,也顾不得穿上蓑衣便出了帐去。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衍道和尚。朱以洪内心虽是疑惑,却有暗喜得多,毕竟只身在巴陵,些许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时刻还须提防着吴世璠。
“民王,怎连蓑衣也不穿,身体当紧啊。”衍道和尚见朱以洪衣服尽皆湿透,内心感动不已。
“曹操一代奸雄,尚能赤脚迎许攸,在下怎顾得上穿戴雨蓑。”朱以洪笑道,“大师,快快进帐。”
两人共进营帐之中,也无需过多寒暄,衍道和尚急切道,“史惟义将军在许市镇将黄明健击溃,如今正在继续追杀之中。”
“哦?”朱以洪大喜道,“我原以为监利的兵马将黄明健拦在许市镇便足矣,没想到杂牌军竟然这般不经打。”
“确实如此。”衍道和尚继续道,“两军一交锋,施将军便阵斩清军五员大将,士气大震。一鼓作气,便将许市镇揽入怀中。”
“大师,此番前来为何?”
“只为殿下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