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谷一带,至未时到申时,惨叫声连连,不绝于耳。已近了黄昏,日头偏于西出,夕阳映得一片火烧云,血红血红之色,如同绝命谷道一般,见不得半点其他色彩。
如此情势之下,即便是满清八旗军马,怕也是举械投降了。可秦军仍是拼力般的往山丘上奔走,毕竟数万之众,竟得以冲上山丘过半人数。
晋军的象兵已不知踏死多少人马,只瞧得尸体歪七扭八的散作一地,堆的数尺有余之高。而左丘坡上的李定国,瞧着秦军奔上了对面山丘,脸上却并无担忧之色,反倒是显得意料之中之事而已。位于右侧的绝命山,山丘之上地势坦荡,但另一侧山背却是陡峭的很,下山之路仅有三个坡道。
“父王的三板斧抡完了,该我们了。”李复率兵伏在右侧绝命山第一个坡道之上,瞧得山上已经站满了秦军,内心早是盼望已久,大喝一声率先冲上山去。
秦军方从谷道之中逃出,神情还未定下,又见李复率晋军突上山来,登时慌乱不已,便又四下逃散。只是脚快些的秦军,刚往前奔走,第二坡道上又闪出一支人马,朱以洪领着史惟义等杀奔上来。
秦军此时哪还有战之心,被杀者,慌忙间跳下山摔死者,还有些又奔下谷道,被巨象踏死者不计其数。李定国视线正与对面山头平齐,将对面战事尽收眼底。
随着视线的游离,脸上突现不安之色,但见冲道第三坡道的秦军,却未遇到任何阻挡,连忙问左右,“郑蛟鳞呢?怎敢擅离职守?”
“郑提督好像往东奔去了。”身边兵士指指东面,还能瞧见郑蛟鳞等的身影。
“匹夫,坏我大事!!”李定国咬牙叹道。
王车甫臣不愧称为“活吕布”,一冲上山丘,便是如无人之境,径直冲杀到第三坡道前,率得残军奔下山去。李定国看得咬牙切齿,正欲牵马追杀,只见西侧风沙滚滚,杀声震天,忽然心中一阵绞痛,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本按照李定国的部署,即便是秦国占得对面的丘峰之上,却还有三路伏兵拦住坡道,尤其在最后一个坡道处,更是令郑蛟鳞率两万大军于此处,这般万无一失之策,却在最为紧要之处,不知为何原因,郑蛟鳞率军弃逃了,功亏一篑!
如今已然乱了李定国的部署,但秦军已成颓败之势,正当李复率军追赶之际,却也听得身后杀声四起,再瞧向李定国的山头,更是乱作一团,朱以洪已经往绝命上赶去。之前虽是包围歼灭战,却奈何秦军顽强的很,晋军也犹如经历厮杀一般疲累,此时李定国又昏厥过去,一时间竟都不知所措。
“史大哥,烦劳你带五千人马断后,我与李将军先往大英县撤去。”朱以洪当机立断。
“不返往CD?”史惟义问道。
“此时我军已然全出,CD空城一座,即便是退到城里,也难敌清军攻击。”朱以洪说道,“大英县乃是川蜀盆地外沿,山脉纵横易于藏身。”
“是。”史惟义领命告退。
李复将李定国驼于马前,翻身上马,一行人紧随其后往大英县退去。王车甫臣刚率残部逃出包围,奔走一里后也听的身后杀声,拳头攥的直响道,“他娘的,总算出兵了。兄弟随我杀回去,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方才还争先逃命的秦军,转身再次奔向战场,只是这一转身之间,之前惊恐的表情立刻便得冷酷起来,更准确的形容,唯有冷血两字贴切的紧了。王车甫臣戎马一生,何时受我这等侮辱,更是快马加鞭,径直奔向晋军之中。
“这是何处?”李定国费力的睁开眼皮,微弱的说道。
“此处已是大英县外郊。”朱以洪答道。
“战况如何。”李定国闭上了眼睛,轻轻吐道。
“我军死伤,十之八九。”朱以洪不忍说道,“情势之下,我不得已分兵断后,只是清军势大,一时片刻之间,便将我军冲散,如今李复将军,史惟义将军等都已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你做得对。”李定国虽是不睁眼,却点着头应道。
“晋王,常言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望保重身体,来日于诸将汇合,再与王车甫臣计较。”朱以洪此时也是悲伤的很,好不容易得此奇遇,见到自己敬佩已久的英雄李定国,只是如今气弱悬丝一般,垂死之感。
“我。”李定国摇了摇头,“心已是足矣,死不足惜。长子复儿骁勇善战,可为一员大将,而次子明儿,打小便是体弱多病,虽无将帅之才,但深得我练兵之道,以后殿下应多用其长,避其短。”
“恩。”朱以洪泪水不禁流下,听着李定国的遗言相告。
“吴三桂心胸狭隘,恐怕成不得大器,殿下要早做准备。”李定国拉着朱以洪的手,“我深知殿下心中系着天下百姓,如今乱世复起,当以招揽人才为首,定可成一番霸业。”
“是。”朱以洪点头道。
“贼兵至矣。”李定国猛然睁开眼皮,登时站起,这突然的力道竟将朱以洪险些摔倒了去,疑惑的随着李定国的目光看去,渐渐数骑兵闪了出来,约有百十来骑兵,为首者正是王车甫臣。
“车甫臣兄。”李定国微笑道,“你我皆为汉人,虽是心存异志,但都堪当世豪杰,老朽有一请求,盼望车甫臣兄能答应。”
“何事?”王甫臣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这位是大明皇室后裔。”李定国指着一旁的朱以洪道,“天下汉人的共主,我李定国无能,无法护佑圣君,罪当该死,还望车甫臣兄能放他一条生路。”
王车甫臣一口应道,“然也。”
“谢车甫臣兄。”李定国说罢,瞧着身边的朱以洪,那眼神中像似不甘心,又像似满满的寄托,朱以洪迎着这等目光,内心也是杂乱的很。
正此当间,只见李定国手持利剑,对着脖颈之处抹了上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晋王。”朱以洪与剩余兵士一同哭喊道。
几十号的人马,皆是李定国从西南边陲带出来的晋兵,个个无不是痛哭涕流。王车甫臣立在一旁,将头盔摘下,握拳在胸,单膝跪拜,以表敬佩之心。
李定国之前,有无数一统天下的名将,诸如汉之韩信,明之徐达等。李定国之后,亦是有许多为抵抗异族而牺牲的英雄,但李定国,千古仅此一人。
定国之后,再无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