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羊皮卷缓缓打开,正是济北国全境地图,里面标明各大官道,通连全国八十六座城池,二百七十九座县镇,无数乡村。不但如此,还标注了无数深山老林,沼泽险地。
“根据商旅的情报,全国共有三大山寨,中等山寨数百,小寨无数,最严重的是这三大山寨,霸占着三条至关重要的官道!”
“猛虎寨近有三万人,其中青壮一万,行事素来霸道,过往的商旅每每被掠取五成!霸占通往青州的重要官道!”
“青山寨,人口比猛虎寨还多,四万有余,多是妇女老幼,青壮不过万,但其首领,颇有经营之道,一边耕种,一边轻微掠取,细水长流,竟是拉拢了不少商旅。又霸占着通往徐州的官道。三寨中最是富裕!”
“绿林寨,八成人口全是男丁,共计一万到两万之间,平日就以抢劫为生,不但劫掠过往商旅,更是下山出林到附近劫掠山村。索要女子和粮食,不给便杀,无恶不做!”
盯着这卷羊皮,刘政想了一会后,摇了摇头,这三个山寨各自分割三块势力,每人把持一方,若是想剿灭这些山寨,必须全国扫一遍,那样耗费的粮食太大了,得不偿失。
“宋老粗,你怎么看?”虽然自己有了对策,但刘政仍然不忘考验考验身边唯一的锻体境武者,微眯眼睛,噙着一抹笑意,问道。
宋谊摸着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不时发出低沉呃声,表示自己在思索,大指指到一个地方,正是绿林寨的位置,沉思一会后,说道:“殿下,依我老宋看,先是迅雷之势打掉绿林寨,打出威势,所有山寨中,最强的就是这绿林寨,只要这绿林寨一灭,所有匪贼必将闻风丧胆,士气大减,然后安抚招降青山寨,和一些各处山贼,到那时,殿下携带不世之威,必可轻而易举获得全胜。”
正如宋谊所言,打掉最强的,收抚最软的,逼迫威猛的,如果一切顺利,这场剿贼行动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政没有想到,这个老粗还能想到这么一个像模像样的法子,微微惊讶,然而,刘政摇了摇头,平静问道:“你怎么就能保证迅速剿灭绿林寨,要知道,这些匪贼平日杀人不眨眼,这寨中青壮一万有余,几乎全寨皆匪,绿林涧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地势利于他们不说,我军劳师动众,他们以逸待劳,人和也利于他们,这样还怎么达到迅雷破竹之势?”
“就算功打下来,必然损失惨重。那样算得了威势?此后,又怎么有把握说服青山寨归降,说服那些山贼接受安抚?”
宋谊沉默不语。
刘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法子不是不好,只是太难,成功率低下,如果是一个运气极佳,能力出众的家伙实施这个方法必然成功。”
宋谊依然沉默,眼眸却是闪烁精芒。
……………
沉闷的空气带给人闷沉的心情。
至少这俩位是这样觉得的。
“殿下,田闵死了,死得毫无价值。”
摇着羽扇的徐子墨轻轻说道,脸上并无可惜,只是眼中那股失败难以掩饰,就连平日梳理得极好的羽扇都分叉了。
倒是刘甭根本没有在意,脸上极为平静,手中瓢起一瓢水,洒在身前几盘盘景上,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并未如此,田闵之死多有益处,大司徒许愠与大哥不和也是因他才得知,大司空孔镜对大哥无动于衷,不是因为礼节,而是在等待。太尉虽然重视大哥,甚至帮了他一个大忙,但是剿匪一事非同寻常,让我等大有文章可做。”
“算起来,你徐子墨还是有机会再进一步啊。”
徐子墨微微讶然,原本在他的计划中,田闵死谏刘政,一是打击刘政、刘鸾在朝堂威望,二是找出盟友化为党伙,再则可以让自己在进一步,毕竟他是卢城的三把手,统管文官,管理整个城池的支出,要知道,卢城二十万户,一户以五人算,也有一百万人了!
一座一百万人的城池!
刘甭撇了他一眼,继续将水瓢瓢淋盘景,谈谈说道:“田闵不合适我们,他的心思太多了,而且你要进一步,他必须要死,那么自然不能让我动手,子有急,父相助,不是很应该嘛。”
“田闵已死,你最大的竞争对上是岳青,但是今晚我去和许司徒拜访一番,若是能说服他,相助我等,城令之位必将是你的。往后,切莫自以为是!”
说完,刘甭直径离开了。
留下一个满头泌汗的徐子墨,他从未觉得刘甭有什么本事,之所以接近他,不过是想借助他的身份多谋取一些利益,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所认为的一个毛头小子,竟然隐藏这般深,更是利用自己得到了巨大利益。到了现在,觉得自己可有可无了,或者觉得该是露出自己的才能之后,对自己毫不客气!
一旦,刘甭拉拢了大司徒,那么我还有什么用途?所以才想捧我做城令?然后继续被他利用?
徐子墨咬了咬牙,虽然他很会算计别人,但被人算计的滋味一点都不好。素来沉静的脸,这会儿,已经面露狰狞,他有想过拼死一搏,但又没有那份勇气。
好久之后,才重重的泄了口气。
“只能认命了,希望刘甭真的是一位明主!”
…………
摸了摸手中的匕首,苏月脸上露出一抹挣扎,原本被磨破的肌肤已经开结巴了,这等良药,也只有王宫中才有了。她这会思绪万千,却总是没能下定决心,刺杀刘政。
他就在眼前,毫无防备,后背露在眼前,只要轻轻将手中的匕首一推,他必死无疑。
然而,她没有下手,苏月虽然才进王宫一天,但是王宫所有侍女护卫,对刘政无不推崇敬爱有加,脸上那份喜悦,眼中那股从心底的尊敬,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相比,那种死寂沉沉,空洞无恋的眸子,那画面太美,苏月不敢再想。
“怎么,不打算杀我了?”刘政转头看了一眼苏月,继续往前走去。
听到这个声音,一股恨意在她心间汹涌,咬了咬牙,将这份滔天恨意压了下去,苏月轻哼一声,说道:“看在你放我一命的情况上,加上这次还得由你带路才能拜祭我的伙伴,这次放你一马。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了。哼!”
说完,撇了撇嘴。要不是你答应能出宫拜祭同伴,老娘才不会跟你客气。
刘政扶着腰间宝剑的手,不禁松了松。他眼眸子轻轻一瞥苏月,暗道:看来必须尽快进入锻体境了,不然,自己的安全完全没把握,若是每次都用命圭玉,实在太不值得。
宋谊则是一直低头思虑着,并没有关注着刘政,他这会还在思索怎么才能把计划完美,怎么才能实施下去,怎么才能取得胜利。
一路无话。
……
默默无言。
一眼望去,全是土丘,也是坟墓!
站在一堆坟墓前,刘政一行人都沉默着,这些土丘没有墓碑,不会有名字,更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生前,而看这些土丘的翻土,自然是新的,酷热将水分晒干,却没有带走那份痕迹。
苏月跪在他们面前,眼泪不尽地从她漂亮的眼中流了下来,划过受伤的脸颊,最终滴入泥土。她声音有些哽咽,好几次开口,都没用说出话来。
很艰难,他们死了,我还活着,明明有机会再刺杀一次,报他们生前的夙愿,可是我没有动手。我是个懦夫,没能给你们报仇!
很艰难,真的说不出话来,看来我真的无脸以对你们。辜负了你们的器重,辜负了你们的厚爱……
很艰难,眼泪明明流个不停,为什么我还是哭不出声来!?
很艰难……
看着自责的苏月,刘政没用上前安慰,更没有抱住她让他哭个痛快的意思,这些事情,他不会再做,前世已经做的够多了。而且,情绪失常下的苏月会不会捅刀子,心底也没什么把握。他抓了把泥土,捏了捏,放进一个锦囊之中。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刘政凝视远方,无数的土丘,无数不知道姓名的家伙们,他们静静的躺在黄土之中,没人知道他们是谁,是怎么死的,生前有过什么。
这个地方一望无垠,慢慢全是土丘!有旧有新!低沉而沙哑的哭泣声,在身后慢慢传来。刘政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
……
“什么?你要重建少府?还要经商?做商队?”
刘鸾雷霆大怒,对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少年咆哮而出,愤怒的火气烧得他脸色通红,那份火气并没有就此而已,更是把他胸腔拉的像一个炉相一样,剧烈的抽呼着。
然而,少年脸色并无畏惧,这种足以让任何少年胆战心惊的愤怒,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用处,他神色平静,正是这份平静,更显出眸子中那份坚定,他清脆而稚嫩的响起,语速平缓而清晰:“父亲,少府是当前强化汉家刘氏宗室的最好手段,而给孩儿经商却是富裕国库的最快途径!”
刘鸾听罢,更是愤怒,手指指着刘政,来回踱步,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来,血丝密布,他声如雷霆,大喝道:“来人,把青云尺拿来,孤要看看这逆子还敢不敢这么嘴硬!”
从来都是溺爱有加的刘鸾,更没有打过刘政的刘鸾,这会儿,怒气澎湃之下,已经生出鞭打之意,要狠狠教训刘政。
怪不得他,重建少府可不是小事,自从济北国当年有过谋反,被判定之后,少府也不再复建,自然是一片凄凉荒地。
最重要的是,经商!
与民夺利是小事,而是经商这种人的性情和地位,说得好听点是豪强,说得难听点,不过和骜婿差不多样子,不论哪一样都不是刘氏宗亲能做的。
商人?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没情没义,贱民尔!你堂堂一个汉家嫡子,不愁吃穿,居然想做商队?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