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很暗,没有烛火,入眼一片漆黑,廿九并没有生出什么夜视眼,自然不可能看清楚这茅屋中到底有何物?也看不清所谓的神将大人到底在何处?他呆若木鸡,不敢乱动分毫,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站在原地,心中生出无限恐惧!
恰在这时,茅屋中飘起淡淡的茶香,很淡,但是茶香四溢,紧接着又有丝竹弦音响起,也很淡,但是很脆,听起来有点高山流水,仿佛茅屋置身于万山之中,背后是高悬落瀑,前方是层峦叠嶂,一眼望不头,在此山巅弹一曲,确实是曲高而和寡,袅袅之音动天地!
廿九闭目聆听,心中不知这位神将大人何意?只好不言不语,平声静气,其实是心里吓的紧,举止有些僵硬了而已!
那琴音仿若游丝,层层絮絮,有点冬日飞雪的意味,起承转合间,仿佛冬去春来,瞬间万物清明,百花绽放,随后便是炎炎夏日,酷暑中却透着沁心的凉爽,最后结尾时,终止于秋风秋叶,一场秋雨,滴滴滴落下,将萧瑟之意展现的淋漓尽致,此时,琴音渐渐平息,悠悠一声长叹从茅屋深处屏障中传来!
“这是《采桑子。重阳》,将其作为琴词,谱曲的乃是前朝琴音神师的风轻殇,乃是闻名天下的神音师风清扬的孙子,我在古籍《谱录》中读过,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听到?”
廿九的声音很轻,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他有这个癖好,因为读书十二载,所以自然而然就会总结一些适合自己的背书方法,而这样时时回忆,便是廿九最喜欢的一种背书方法。
“哦?你竟然知道?”
话音是从茅屋深处的屏障中传来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意外,确实是很意外,因为天下以武学为国学,所以天下弟子也以习武为己任,已经少有后辈会知道这些琴音或者诗词了,当年西蜀原住,以文华傲立天下,出现无数灿若星辰的文华圣人,他们吟诗作对,谱曲弹琴,可谓是盛极一时,而后来,战威大帝建立西蜀,虽然没有将这些只会吟诗作对,卖弄文采的家伙全部砍掉,但是其实也不在重视这些,所以没落是必然的。
即使是当今八大学院中久负盛名的经纶院,走的是文道,其实呢?也更加注重朝堂律法方面,对于吟诗作对,谱曲弹琴这一类,也算是旁支,并不太重视!
所以此时,少年居然说出来了?竟然知道?这算是让屏障中的这位神将大人微微有些侧目!
“我听闻在上午的经纶院测试时,你有辱骂沉香?是否有此事?”
突然,话音一转,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意瞬间笼罩了整个茅屋,仿佛风雨飘零,大厦将倾!
廿九原本刚刚略微有些平复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是如何到了神将大人的耳朵里,此时只觉得神将府果然手眼通天,神将大人果然不愧是神将!他甚至不用去思索沉香是谁,因为他知道,今天一天,他也就说了那么一句有辱骂意味的话语!却不想会招来这等悲催之事!
“请神将大人原谅,小生并无辱骂之意,只是,今早见到沉香小姐时,见她脸色有些白的不自然,又见她眼睑干涩,最后发现她嘴唇红润中却透着紫白,所以觉得她或许身体不太好,才这样说的!”
廿九呆若木鸡,周围一片漆黑,他陷入如此黑暗之中,当真是说话颤颤惊惊,就连解释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但是他真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第一眼见到千金大小姐的时候便是如此感觉,他说的自然是实话!
“哦?那你说说,你认为她是什么问题呢?说不出来,我就让你知道辱骂我的女儿会是什么下场?”
廿九丝毫不怀疑这位神将大人的威名,此时他甚至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话语都让自己头晕目眩,隐隐还有些心烦血涌,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何?更不敢质疑这是神将大人扑面而来的口臭!
“小子在十二类的《方法。宋书》众书中读过:有心虚者,性理时而乘谬,眼睑干涩,嘴唇薄,而血色淡,心率不齐,时有隐痛,面色却如常!所以我面观沉香小姐,觉得她的表象与描述相差无几,如此,小子才敢这样说!还希望神将大人明察秋毫,原谅小子的无知!”
廿九可谓是苦口婆心,他当时说这句话并无他意,更不是什么哗众取宠,给神将府千金大小姐难堪,而是确实如此,所以这样说!
“哦?当真如此?那你可知道如何治疗?”
神将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廿九微微皱了皱鼻子,只觉得有些恶心,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位神将大人,名震天下的八臂神将,竟然真的有口臭之疾?先前他以为是自己被神将大人的气势所迫,才有这等心烦血涌的感觉,此时却深信这位神将大人就是口臭!
“古籍中记载,此乃是血虚,血虚者自然需要补血,补血不在一时,而在一世,乃是慢慢调养的过程,小子愚钝,认为如果要调养这血虚之症,在食补方面,应该多食禽类腑脏,配以花生,红枣等,至于药补,那当以灵芝,何首乌,黄芪,人参,当归等药物,缓慢调养!”
其实这真的是最简单的药物了,这些对于神将府而言,自然都不是问题,但是很明显,这些都没有效果,因为百里沉香的这血虚之症,不同以往,蜀都无数能人异士,药王药圣都已经出手诊治过了,依旧毫无作用!
“你只知道这些?”
声音再一次传来,神将大人似乎已经有些动心了,廿九也隐隐猜到百里沉香果然有病!
“我想要想真正知道沉香小姐究竟是何顽疾,还是需要亲自把脉之后才能够知道!”
廿九说的是实话,这一点也无可厚非,他话音一落,此时茅屋内挂起一阵微风,那微风过后,茅屋有烛火闪烁,然后整个茅屋都亮了,而此时,廿九抬头,看到面前背对着一位中年人,他背负双手,身形八尺有余,站在那里,仿佛三山五岳,仿佛大河浪涛,有一种巍峨之意!
恰此时,他缓缓转过身,眼眸望着茅屋外的竹海,一步步的向着外面走去,他并未过多理会廿九,廿九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他悄悄的看了一眼中年人的脸,很坚毅,也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也没有想象中的狰狞恐怖,只是一个很平常,类似于师父一般的脸,与常人并无两样,但是也就是这样的并无两样,在廿九的眼里却是光芒万丈!
“沉香出生那一日,是十二年前,我有令在身,并未陪同她母亲生产,她母亲乃是楼兰古国百里氏,这百里氏时代修习一种血涌之术,乃是一门异术,需到二十岁之后,血涌之术成型,方才可结婚生子,但是沉香的母亲生她之时,也才十六芳华,所以生产当日,出现血崩,好不容易才挽回一条命,而沉香生下之时,便全身发紫,小脸惨白,乃是罕见的血虚之症,这些年,我遍访西蜀大大小小名医乡庸,为的就是能够医治她这血虚之症,但是这么多年,依旧毫无进展!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尝试,所以,我才找到了你,不管你说那句话到底是何意?我都让你试一试!”
神将大人依旧还是在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廿九跟在身后,听到那依稀传到耳朵里的声音,微微有些错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暗想自己在西山破院读了万卷古籍,背了万卷古籍,其中有那么多关于药方医法,没有道理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小子愿意竭尽全力,还有,神将大人,小子觉得您可以每日咀嚼三次陈皮,辅之以菊花茶清火,这样口气就会清新很多,很舒服!”
廿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而前面一直行走的神将大人却是差一点一个趔趄,陈锦川作为神将,平日里威武不凡,谁敢在他的身后乱嚼舌头?可是今日,他却是被这个叫做廿九的小子给打败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有口臭这个毛病的,但是几十年来,不管是军中,还是府上,甚至是兴武大帝,都没有直接指出来过,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口臭不算严重,但是现在,他有些尴尬,甚至生出先走一步的念头!
其实在西山破院,廿九哪里学过什么把脉?但是他没学过,却背过,他背过人体的七百二十个穴位,还知道人体的十二条正经,以及任督二脉,自然也知道如何把脉!
而且其实在破院的书屋里,廿九是把过脉的,当然把的是狗脉,而且最关键的是古籍记载的狗脉,廿九一条都没有在廿八身上找到,当时着实是觉得匪夷所思,后来廿八拉出一本古籍,上面隐约有几篇记载了龙脉,廿八的意思是让廿九在自己身上试试把一把龙脉,廿九却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廿八,将他撵出书屋!
当时认为,这条狗果真已经疯了,竟然以为自己是龙,一想到龙,就会想到西山云海深处的那条银龙,廿九自然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