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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蓝之梦

不知从何时起,我便处于这里了。

蓝,望不见尽头的蓝,触摸不到的蓝,纯粹的没有杂质的蓝,它们环绕着我,蠕动着衍生着,像是一团无穷无尽的迷雾,又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

我站立在这片蓝的中央,我的瞳孔无法聚焦,我似乎能看得见一切,又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我之所见,只有蓝。让人绝望的蓝。

我迷茫地站立着,不敢挪动一步,身周无穷无尽的蓝似乎有着生命,仿佛下一秒,就要讲我吞没,我不知道我所伫立的是何方,也不知道是实在还是虚无,任何方向看上去都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任何方向走出去,都会坠落。

我想张开嘴,我想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伸出手,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那种感觉真是怪异极了,明明没有任何触感,什么也听不见闻不见看不见,仿佛整个人都消融在这片蓝色之中,血流心跳,一切生命的机能全都凝滞在那恐怖的寂寞之中,停息。

但是,我的意识,却清晰得让人绝望,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一片蓝色的雾中,那样一个冰冷得如尸体般的我,那样无助,那样孤寂地漂浮着,在寂静之中。

这是蓝的世界,只有蓝,

和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想是很久,或者,其实又很短。反正对我都没什么区别,在这个世界里,长短,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精神渐渐麻木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倦意向我袭来,像是有一千个我在我的耳畔窃窃私语,无数的音节交织缠绕在一起,却都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我不会去想是谁来了,在那些细语环绕之中的我,只想休息。

我想休息。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渐渐消失在这片蓝色的雾之中,一点一点和那些蓝色合一。然后,我的知感也渐渐模糊,慢慢消失。

是时候结束了吗?

但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算了,无所谓了……

好困……

就这样吧?

就这样……

但是,就当我的最后一缕意识即将消失之际,在我闭上眼所看到的黑暗里,却出现了一缕亮光。

那是比世界上任何的光明都要明亮的光。

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那片黑暗之中翩翩起舞,在双翼翕动的轨迹之后,银白色色的星辉,一点一点在黑暗中飘落,像是黑夜里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缓缓地抖落在我的身边。

白色的蝴蝶翩飞着,缓缓想我靠近,越靠近,那白色的蝶翼里的光明,就越让人感到温暖,越让人感到由衷的安心。

我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但我却似乎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渴望着它,都深深地记着它,期冀着它。仿佛我们之间,早就约定好了一般。

白蝶轻轻点落在我的额角。

这是我在这片世界里,第一次感觉到的触感。那么温柔,像是爱人的亲昵。不知为何,在它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一股浓浓的悲伤将我淹没,不知所谓,只是,并不讨厌,就像是遇见了久违了的爱人,是蕴含着浓浓的爱意的悲伤,与快乐同在。

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但是,白蝶却轻轻的离开了我的额尖,悬在我的眼前。

洁白的蝶翼陡然闭合。

刹那间,整个世界的蓝都化作无数闪耀着的光点,消失在蝶翼闭合的一线之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茫然地看着那静静悬浮在我眼前的精灵,望着那紧闭的双翼出身。

“啪。”

洁白的蝶翼忽地张开,一声脆响伴着双翼在虚空中张裂开来。

无数的蓝化作无数的蓝线,向四周延展开来,向我身后倾泻而去,像是逆流的河水,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但这条大河,却是无声的。

蓝色的点化作蓝色的线,蓝色的线化作蓝色的河水向我身后流去,而白蝶却轻轻地转过身子,向着那些蓝色的线流来的方向飞去。

那一瞬间,我就要觉得它正在时空的隧道中穿行,穿越万古的洪荒要去往一个世界,我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我的视线却伴随着它在那片蓝色的大河中穿行!

渐渐的,我看见了光明,我看见了那片光明下,那若神祗般屹立在大地之上的山脉,那仿佛奔流了亿万年之久的大河长川,那无穷无尽的天空之下,无穷无尽的延展着的,无穷无尽的世界!

白蝶穿过所有的山脉和海洋,穿过烈火中熊熊燃烧的大地与冰雪覆压万里里蛮荒的原野,穿过镌刻着史诗的城池与宫殿,穿过直入云霄的中天高塔,穿过了这片大地与山川的一切。

最终,它停在了一个男人的身前。

男人静静地靠坐在一株梧桐树下,像一位忙累了农活谁在自己家的田园里的农场主,闲适而慵懒。

但一股冰凉却忽然窜上我的心口。

我看见,鲜血若泉涌般从男人的胸口留下,在他的身下汇成一片血潭。

男人注意到了那白色的精灵,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刀削斧砍般棱角分明的脸,尚未褪去年轻人独有的青涩,却已经有了饱经沧桑的成熟,嘴边的短须让这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他缓缓地向白蝶伸出了手,微笑。

那一刻,天清云散。

男人的微笑仿佛能驱散一切的阴云,带给人一种由衷的安心与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向着他所面对的方向前行。

我知道,那是只属于王的微笑。

白蝶扑腾着翅膀,乖巧地落在男人的手心。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了男人微笑里,那一瞬的释然。

于是这一刻,成为永恒。

眼前的视野却突然一变。

我还什么都没有看见,就感受到了那从尸山血海中飘来的血腥。

我看见男人的背影在及膝深的鲜血中艰难,却坚定地前行,他的身侧,翩飞着一只白色的蝴蝶,圣洁,美丽,不沾染这世间一切的污秽。

男人不断地前行,穿过烈火中熊熊燃烧的城池与宫殿,穿过金色夕阳泼洒的峡湾与荒野,他身周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终只剩下他,与白色的蝴蝶相伴相随,共同迈向那耸入云霄的群峰之巅。

无数的画面在我的身周闪现飘落,就好像有人在我的头顶撕开了一本相册,将碎片随手就抛下,有数个身影肩并肩的拼死血战,有温情而激烈的亲昵爱抚,有君王的孤高,有独行的寂寞……那是一个人完整的人生历程,是一篇动人的英雄史诗,每一个画面,都足以镌刻入华表!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的太阳,将温暖的阳光泼洒在这片大地的每个角落,让每个彷徨的人都能在黑暗中找到前行的方向,这个人,这位王,君临了这个世界,带去了无限的光明!他是这样的圣洁高贵,不该有任何的瑕疵和污秽。

然而,在耀眼的光明之中,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孤独的女孩,她有着黑色的长发,暗红的眼瞳,眉眼之间却与王有着相似的刀削斧砍,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下,独自一人坐在墙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然而她的眼神中,却再也看不到期冀……

这片光辉若太阳般的人生历程中,这片小小的黑暗,刹那间就被掩埋在光明之中。

她不该存在……也从不被认为存在……

就这样消失。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一片青翠的草地之上。

我的感官刹那间就恢复了正常,清新的风灌进我的衣领,抚摸着我的肌肤,温暖的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点点光斑,落在我的身上。

我发现我正靠坐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叶子间有着细密而动人的间隙,青蓝色的天空从中倾泻而入我眼,温黄色的光芒缓缓垂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不知所措,静静地看着那叶片间被分割成无数片的天空。

那景象是那么美丽,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虽然依旧疑惑,但一直看着这般景色,倒也不错,但是一股剧痛却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低头,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

在我的胸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张裂的伤口若泉眼般流淌着猩红色的血,滴落在青翠的草地上,汇聚成一片血洼。

我的手向前伸着。

我的手心里,落着一只,

白色的蝴蝶。

林云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黑洞的的吊灯,温黄的日光接着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一片斑驳。

林云急促地呼吸着,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胸口爬行,他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来到窗前,一把拉开帘子。

视野顿时明亮了。

蔚蓝的天空,蔚蓝的湖水,阵阵清风吹出粼粼波光,广阔的湖,将一片青翠的小岛包裹在湖心,就像是一方荷塘中浮着的一片荷叶,青草挂着晨露,隔着一层玻璃仿佛也能闻见那充盈着生命活力的清新,林云突然就知道,有一栋小小的房子,就站立这座小小的岛上。

林云似乎想起了。

这是——家。

一股强烈的虚脱干袭来,林云瘫坐了下来,无力地靠坐在墙边。

他摸摸胸口,还好,一切都在。

一切都消失了。

手心的汗渐渐湿透衣衫。

他不禁失笑。

蔚蓝而广阔的天空,映照着蔚蓝色的湖水,这个季节,小岛上青草地上的野花也纷纷开放,不需走进,便能闻见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并不见得那番群花争艳的美景,但星星点点落在草丛中的色彩也有一番清新脱俗的漂亮,沾着晨露的青草随着风缓缓摇曳着身体,青草很密,层层覆压,层层交织,贴近了看,就好像一整片神秘的原始森林,那星星点点的野花就好似隐没在叶子间的瓜果和宝藏,许许多多的昆虫在其间行走觅食,黑褐色的亚洲蚂蚁搬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米粒迅速奔跑着,鲜红中透着黑色斑纹的双星瓢虫抱着野草的枝桠舒服地吸吮着,绿色的蚜虫则贪婪地停留何鲜美的花朵近旁大快朵颐……

数不尽的昆虫,数不尽的生命,谁也不会在意,停留在这里的任何生命。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朵鲜红色的花中央,停着一只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

白色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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