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看清楚了,村长听明白了,说话的人是老乡哩。老乡说话都好说哩,一哩心就热乎哩。出来的这人是老武家的三丫头。听说,她在城里当服务员,没想到就在这鬼地方。村长进了里屋,敢情里屋比外边还要宽敞。灯光也好,看着心就闹腾的那种哩。三丫挺热情,小嘴呱呱地说个不停,问这问那。村长就很高兴,夸三丫的工作好,一张按摩床上就把钱给挣哩。比起别的丫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老宋家的红梅在沈阳一家鞋厂干活,手都磨出了大泡哩,老许家的山杏在大连一家食品厂挑虾,月经都被水凉得不调哩。
三丫的工作舒适,早知道她混得这样,村长就该把村里的妇女都集中起来,都来洗头房按摩,多来钱哩。三丫得知村长就在附近的工地干活,就说那建楼的老板她熟悉,经常来这里按摩哩。村长就很得意,赵得彪有什么了不起,他的楼,他的背,哪一样离开得了咱缸碗沟的乡亲哩。村长走时是从后门,那后门像电影地道战似的,挺隐蔽的哩。三丫说了,过两天,她给几个姐妹打个招呼,要去工地给乡亲们剪头,不要钱哩。
后来,果然就有五个漂亮的女子拿着剪头的家伙来哩。村长感叹着,城里的女人真怪哩,从外边看咋也看不出来是姑娘还是媳妇。不像乡下,总是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哩。五个师傅还是吃了一惊哩,乡亲们大多要剪成光头,她们没剪过哩。村长给示范了一下,一大群少林俗家弟子才正式诞生哩。村长又开了会,会上表扬了三丫的先进事迹,要大家加强学习。村长还说,人家三丫念过两年高中,是个人才哩。
没过多久,村长带人和赵得彪小舅子发生了冲突。赵得彪小舅子开塔吊,故意刁难乡亲们哩。也是他姐姐出咕的坏招,赵得彪小舅子要烟哩。不给烟就站在塔吊顶上撒尿,故意往镐头媳妇的身上撒哩。不给烟就不好好开塔吊,料斗子晃得把不住哩。镐头在八楼顶上被料斗子险些刮了下来。镐头就不干了,叫赵得彪小舅子下来。那赵得彪小舅子不怕叫号,真就下来哩。缸碗沟的乡亲根据事先制定的原则,赵得彪小舅子下来,基本上没看清楚哪是哪,就被一顿电炮电趴下哩。电趴下了,镐头就上去开塔吊了。镐头脑袋聪明,那破玩意会鼓捣。赵得彪还是忍了,不但把小舅子撵着打更去了,还得给镐头开一份大级工钱。镐头从那天开始挣的是月工资,不归村长的混凝土组开了。镐头一个月开塔吊要开一千五百块哩。村长马上开了会,表扬镐头有闯劲。村长比喻说,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哩。
赵得彪一直忍着,敢情心里是计较的。工程完了,给钱的事就没准哩。村长去找,赵得彪只说,再等等,再等等。村长急得没法,挣来了钱村里要打井哩。没有井,乡亲们喝不上水,吃不上饭哩。赵得彪法子多得是,赖帐拖着不给。要得紧了,还翻了脸,说好钱哪有这么要的哩,你们太不通人情哩,你们打我小舅子我都没吱声哩,你们鼓捣我小姨子我都忍下哩。村长也不客气,说赵得彪,国家有王法哩,不给钱不行哩。赵得彪说,王法咋的哩,市长还跟我经常喝酒哩,你个村长算老几。再说,我跟王航定的事,跟你们说不上话哩。你们要钱,得找王航去要去。
村长琢磨半天才知道自己那远方小舅子叫王航。王航帮他揽下活,就没影子了。上哪去找王航去。这么说,你还不认了呗,****的砸碎你嘎拉哈,当我这村长不是干部哩。村长没有砸赵得彪嘎拉哈,去找劳动局。村长跟乡亲们说了,都别慌张,也别丧气,劳动局给咱讲理哩。
村长去了几趟劳动局心就凉了。人家要劳动合同,哪有什么合同?人家要王航出面,上那里找那狗东西王航?找不着,这事不好办,劳动局的人说,我们不能没有证据就去给你们要钱哩。村长说,人家******亲自抓的这事,我一个村长都知道,你们这么大的一个局还不知道哩。他赵得彪成心整人,我们可是弱势群体。劳动局的说,你这位同志就不对了,在这件事上不存在谁是弱势群体的问题,他赵得彪是民营企业家,我们也应该保护。村长说,局长你逗哩。赵得彪上洗头房洗头,纵容小姨子开银行印菜票,还跟市长在一起喝酒哩,论官职,他有我大吗?可市长就没跟我喝过酒吃过饭,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哩。
劳动局的人一下子就散了,没有人敢背后讲市长的事哩。
天冷了,上冻哩。可钱在赵得彪那狗东西的钱包里不给咱哩。一个月了,赵得彪消失了,找不着影子哩。你是村长,你得拿主意,乡亲们都信任你哩。村长说,挖窟窿盗洞也得把赵得彪逮住。找不回来他,咱就敢拆楼哩。
村长又去了一趟洗头房,见着三丫就要下跪哩。三丫说村长,要不是上回你帮助俺家要回来种子钱,俺娘就病死了。俺娘的命都是你给的,跟侄女还外道啥哩?村长说,那你把赵得彪帮我逮住,我要钱还得回村上打井哩。三丫说,行,赵得彪迷恋我哩,找着他,一准就报告给你。你留个电话给我。
村长就把附近一家商店的电话留给了三丫,村长派人日夜守着电话等三丫的消息。三丫的电话一个礼拜后打了过来。镐头接了,跑回去找村长。村长设计得很周密,借倒骑驴的,都到洗头房后院等着拉人,自己带了镐头进去抓赵得彪。这么一设计,时间就耽误长哩。村长进去,赵得彪已经从三丫的身上气喘吁吁下来哩。三丫哭哩,说你们咋刚来?我看拖不住他哩,只好让他上哩。村长就狠劲地扇了赵得彪几个嘴巴,赵得彪反抗,镐头就用水泥袋子把他的脑袋给套住了。赵得彪喊,三丫就顺手把自己的裤头塞进了他的嘴里哩。村长拉着三丫的手就哭了,你为缸碗沟人民献身,人民忘不了你哩。我要打上井,在井口给你立碑哩。三丫说,村长,其实我在这干的就是这个哩,你要立碑是羞我哩。这后门就是怕警察来,留着逃跑的哩。村长就不言语了,胡乱地给三丫披衣服。踹了脚蠕动的赵得彪说,给你安上条尾巴,你就是活牲畜哩。
审判赵得彪很不顺利,这家伙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哩。他说,好你个于得水,你敢绑我,这叫啥?叫绑票,罪过可大哩。钱你是要不回去了,还得坐牢哩。听的乡亲就怕了,说村长咋办?村长说,赵得彪,我没绑架,我是跟你闹着玩哩,你****侄女,你就是我侄女女婿,叔丈人跟你闹着玩哩。乡亲们听了,就说对对,是闹着玩哩。赵得彪冷笑,说倒要看你们接着咋玩,玩吧。村长说,镐头,你去弹他的脑崩。镐头的怒火很大,一个月前,赵得彪突然说开塔吊的工钱不归他开哩,要就跟于得水要去。镐头弹脑崩很内行,食指弯曲,伸嘴边哈气,邦地一下,赵得彪就一哆嗦。镐头弹一下,村长问一句,给不给钱哩?赵得彪死猪不怕开水烫,挺抗弹。脑门子弹通红,也没吐口说给钱。还说你们私设公堂,又犯法哩,罪加一等哩。村长说,那就墩他的屁股墩。几个人抬着赵得彪的屁股使劲往地下墩,赵得彪屁股大,墩得直翻白眼倒换气哩。
村长知道事情不好办了,抓住了这狗东西没有想到这么难对付。赵得彪的手机一直在身上嘟嘟响,没有人敢接,又没有人会关掉。村长就跟赵得彪商量,赵总,要不咱和好得哩?赵得彪被差点墩出了屎,说不行,我赵得彪闯荡江湖十几年,还没栽过这样的跟头哩,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损招哩。非把你们这帮人送进去不可,我公安局里有人哩。
村长的脸吧嗒一下就沉成了水,不言语,坐在铺上瞅赵得彪运气。赵得彪就怯了,心想这干巴老头可别真下毒手啊。村长说,给赵总煮顿饺子,吃完了好上路。赵得彪一听就堆哩。
赵得彪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外面的阳光很耀眼。赵得彪扎不愣还不适应,揉眼睛,绳子是开的。赵得彪很得意,幸亏自己生挺着没有投降。下一步就看怎么收拾他们了。还没得意二分钟,赵得彪发现自己坐在塔吊的料斗里哩。村长说,赵得彪机会在你自己手里,你上去考虑去吧。
赵得彪就这样坐在料斗子里升上半空中哩。
警车呼啸着开来,往塔吊架子下铺弹簧垫子。村长过去说,没有用,塔吊会动哩。果然塔吊就开得飞快,在空中转起来。赵得彪在上面爹一声妈一声地喊。警察说,咋回事?这招民工都学会了,要不着钱就闹着上塔吊。那包工头哪去了?村长说叫唤的那个人就是包工头。警察说,谁欠谁钱啊?他跑那上面干啥?村长说他赖帐,不给工人钱,让工人整上面去哩。警察说,那还真不能强攻,你是谁啊?村长说我是缸碗沟的代理村长。警察说,好好,还是干部,你是这的负责人?村长谦虚,说负责人谈不上,赵得彪是我给弄上边去的哩。警察愣了,说你还挺稳当,来人,把他抓起来。村长说,别的,我这有炸弹哩。
镐头媳妇真就从屋里搬出来一颗锈迹斑斑的炸弹来。警察卧倒说,村长,你搞什么鬼?村长说,这炸弹威力大去了,没准还是毒气弹哩。工地开槽的时候我挖的,一共俩哩。也不知道是啥,拿一颗去废品收购站卖哩,当铁疙瘩卖的。电视上演了才知道是炸弹,剩下的一颗舍不得扔就放我床下面哩。他赵得彪不给我钱,咱就豁出来哩。我这个村长可不怕邪哩。
警察劝,好商量,好商量。这事劳动局马上给解决,你既然是干部,就得带头压事,把人先放了。赵得彪下来脸色已经蜡黄哩,他说钱我给你们,一分钱不少。不过,让这个混蛋村长赶紧离开我的工地,我看着他闹心哩。
村长要走,警察就拦住了他的去路。说你涉嫌袭警,得跟我们走一趟。村长说,那炸弹我是逗你们哩,氧气瓶子抹黄泥,你们的眼睛是肚脐眼子哩。警察就瞪开了白眼,还是把村长给抓走哩。
钱开完了,乡亲们都等着村长哩,村长怕是要被判刑哩。结果,赵得彪没有起诉村长,大大出乎了大家意料。只有三丫明白哩,去医院找赵得彪时才知道俩人还是亲戚哩,赵得彪是她失散多年的舅舅哩。赵得彪钻进被子里,连连骂着羞见先人哩,报应哩,咋还把外甥闺女给日哩。
乡长来城里领于得水。上车后乡长说,让你当个代理村长,你就穷作哩,让咱乡丢脸哩,光腚拉磨转圈丢人哩。于得水垂头说官还真不好当,回去打完井我就不干哩。老娘婆扒产门子,干啥活也不易哩。乡长回头说,你放屁哩,我这刚给你转正,你就不干哩?乡亲们都信任你哩。
代理村长于得水就捂着老脸哭开哩。车外的夕阳,掉进林子里,腾地一下子就把林子点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