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记烈响从驾驶舱传来,接踵而至的,是连串的混乱撕打碰撞声。
这让正在欣赏夜景的和子慌了神,她胆怯地抬头细听。
几秒后,楼上的Cherry发出了高声嘶吼,喊说:“和子,快来!”
当即,和子用力将香槟扔在了地上,盯着那瞬间碎成几块的瓶子,她紧皱眉宇,似乎相当不满Cherry的无能。直到楼上再次传来急呼,她才不情愿地缓缓走向楼梯,末了,她还转脸望了眼虚弱无力的珍莉,那眼神,简直可做死神的代言人。
‘天呐,刚才肯定是Cherry向Eva下黑手了。怎么办?Eva身手敏捷,看到不对劲,她还可以全身而退,可我呢?如果Eva成功逃脱了,那待会儿不就是我的死期吗?’想到这,珍莉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她认为Eva能躲过一劫;而悲的是,她认为自己会惨遭黑手。
于是,珍莉拼命抽动左半身,挣扎着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面上,虽然落下的高度只有30公分,可对于右半身肿胀的人来讲,这无疑又是一次伤害。但是,相比起被和子扔下海,以及下海前被捅上几刀的酷刑,这样的疼痛压根不算什么。
痛苦地哑声张了张嘴,珍莉咬住下唇,尝试移动夹在沙发与茶几间的身体。她伸出左手,掰住几角,然后,利用反推之力,顺利地将身体送出凹槽;随即,她迅速挥动左手左脚,让身体朝船舱门侧向平移。幸好,室内的地板很光滑,她无需使什么劲,就能轻松移动,然而,她右半身的状况并不理想,左半身每前移一步,它都会产生一次发散性的刺痛,痛感不仅冲击五脏六腑,而且还折磨脑部神经。
求生的意念,是让人忽视痛苦的催眠药。古人有云,‘置诸死地而后生’,为了求生,珍莉必须抱着必死的信念。咬咬牙,她又腾挪了好一会儿,这时,她已经移到了舱门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只是,在完成接下来的一米路程前,她需要调整一下呼吸,为即将到来的另一种阵痛作好心理准备。
此刻,舱门正以一个‘痀偻’的姿势,被一瓶结实的灭火器抵住了去路,形同虚设;而它的玻璃‘皮肤’则被砸成了粉碎,散落一地。所以,若要离开船舱,珍莉就要面对碾压玻璃渣滓引发的割肉之疼。
二楼的搏斗声越来越小了,胜负似乎很快就会被揭晓。
眼见时间不多了,珍莉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她从左侧的迷你厨台上扯下一块擦手布,在嘴手配合下,她将布裹在了左手前臂上,如此一来,即便匍匐爬行,左手的伤痛也会有所减少。
经历了反复的玻璃嵌肉,血流成河等苦痛后,珍莉终是爬出了船舱,爬到了舱门正对的船尾区域,一处专门用于下海游泳的扶梯边。本想着再喘息个几秒再下水,殊不知,她却听到了和子疯狂的咒骂声,只听,对方激动地吼道:“想逃跑!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听罢,珍莉急忙用左手推动下水扶梯,借着不锈钢材质遇水变滑的特性,她刷一下就滑入了海内。随即,海面上泛起了一丝轻微的浪花。
大海不是游泳池,会游泳,并不见得能在大海中一往无前。对于半身不遂的珍莉而言,这尤显艰难。但是,她心里清楚,和子不仅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高智商的疯子,为了斩草除根,这娘儿们一定会不择手段。所以,珍莉只能豁出去了,任凭海水的盐份刺激皮肉的外伤,她竭尽全力向5米外的岸边狂游,因为那个地方悬有一片钢架结构的外延桥底,而且,针对海面光照不足,这绝对是个最佳的藏身隐匿之地。
珍莉的预感是对的。待即将游至桥底时,她回头望了眼游艇,看见和子正在船尾处,举着捕鱼用的电动鱼叉,反复地朝海面射击,那场面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同一时间,二楼的驾驶舱内,一个黑影突然破窗而出,并瞬间坠入了大海;紧接着,另一个黑影从破窗内探头外望;最后,一楼的和子跑到了第一个黑影坠海的落水点,再次投叉电击。
没有悬念,跳海之人肯定是Eva。这对珍莉来讲,既喜亦悲,她刚想庆幸Eva没有被干掉,却又立即担忧起对方会被电叉击中。祈求上苍之际,她爬到桥底的低层钢架上,远观游艇情况,试图发现Eva的所在。
这会儿,游艇靠了岸,却没有人下船。和子与Cherry竟安心地在船舱内开起了party,玩得不亦乐乎。
不曾想,钢桥之上,忽地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步伐声,那整齐的步调霎时间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珍莉惊住了,心想:‘不对啊,灿盛明明说上海已经空无一人,那这些脚步声是怎么回事?’慌乱中,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顶上的人数,至少是十来个的数量,而且,这些人都是冲游艇去的。出于谨慎,她不敢探头外看,生怕被那些‘不速之客’发现。
或许和子俩人也听到了异动,因此,游艇内的声音顷刻消失了。
若干分钟后,随着几声类似木块磕碰的硬声响起,游艇内也传出了几声惨叫和悲鸣。
透过船窗以及内里的灯光,珍莉看见,和子俩人被一群穿着西装的黑影擒获,并被五花大绑地抬往桥面。没多久,桥上又传来了齐整的脚步声,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步调略显急速,很快,那声响便渐行渐远,最后消散无踪。
等了好一阵子,见没什么动静,珍莉才再次跳入海内,她打算游回艇上,找个救生圈,顺便寻寻Eva的踪迹。不过,在经历了先前的遭遇后,她实在体力透支,短短十多米的距离,她愣是游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取下船身的其中一个救生圈,她却发现了异常。
不远处的海面,一艘运沙船正徐徐驶来,而且,它是冲珍莉而来的。
‘难道是救生圈的荧光色太过打眼?’珍莉甚是纳闷,碍于身体的疲乏,她选择听天由命。
两、三分钟后,比游艇大2倍的运沙船如期而至,它精准地泊在了珍莉半米前;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船头的船沿处,鉴于船身的高度以及背光面,那人的轮廓又黑又糊。
见状,珍莉很是惊诧,身体不自觉地连连向后游动。
奇怪的是,船上之人竟迅速抛出一条绳梯,貌似要施救。
‘这人咋这么怪?甩条梯子下来,啥也不说,这毛意思啊?’疑虑让珍莉不敢贸然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影见珍莉迟迟没有反应,竟转身离开了。
珍莉愣了,她张嘴想喊,可是,因为海水过于冰凉,她冻得全身发颤,说不出话。
正当珍莉郁闷无助之时,船头处又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还是多重的。的确,步响停止时,船沿边出现了三个黑影。
‘不会吧,那人怎么这么奇怪,我不接梯子而已,用得着找帮手吗?’珍莉刚想再一次退后,船头上却‘掉’下来了一件‘重物’,那东西老沉了,坠海那刻,海面即时扬起了小范围的波浪。躲开浪花,她抬头凝视,这才发现,原本站在船沿旁的三个黑影,正陆续乘梯下行。
瞬间,那‘重物’像变型金刚般伸展成一艘十人载量的橡皮艇。
事态有些荒诞,珍莉没有时间思考与躲避,遂将计就计,装出晕菜的样子,一下摊倒在救生圈上。事实上,借着手臂与圈环的缝隙,她警惕地留意着事态的发展。
转眼的功夫,从船上下来的三个黑影就相继跳入了皮艇内,然后,他们乘艇划到了珍莉的旁边。
让珍莉意想不到的是,从自己被拉拽,直到拖入皮艇,她压根就听不到那三个黑影的说话声和呼吸声,更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除此以外,她更被对方的巨人之力所震慑,那力量,不像是人类拥有的。看不见的情况,最是折磨人的好奇心,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它更像是一种‘敌暗我明’的劣势,让珍莉心慌失神。
就此,三个黑影默契地将珍莉背上了运沙船。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上船后,他们先是为珍莉裹了一张厚实的毛毯,接着,他们就把珍莉送进了舱室内,一个温暖的房间中。
这个房间,除了暖和,剩下的就全是寂静的忙音。直觉使然,珍莉推测房中无人,遂悄悄地‘撩’起左眼打探。不料,一望之下,她才发现侧旁坐了一个‘人’。怎么讲呢,说是个人吧,他又不像,尤其是外观。
见珍莉睁开了眼睛,那‘人’径直伸出手,不太客气地搁在了珍莉的额头之上,探过后,他便道:“姑娘,你的体温有些高,需要好好休息。”渗人的是,他的声线俨然被锈钝锯片切割的厚实原木,尾音总是‘咯吱’作响。
一看装不下去了,珍莉只好从容面对,只是,当仔细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她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人’头顶一盏礼帽,跟魔术师差不多,帽下却没有头发;其五官齐全,有鼻子有眼,却不自然,宛如粘贴在脸上一样,不具备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脸色偏黄,颈部有明显的深色细线,看上去跟原木色的地板不差毫厘;而其装扮与举止则趋于英伦的绅士风,不仅身着一套面料高档的礼服,而且坐姿还甚是端正。
当然,让人过目不忘的除了冷漠的神态,那‘人’的手也是处焦点。他的手没有指甲,五指虽齐,却支节分明,凡是可伸展卷曲的位置,均卡有黑色细圆钉,手掌呢,除了呈现木纹色外,观感上更是既仟细又硬实。
事实上,珍莉认为,此‘人’该用‘人偶’来形容更为贴切。有生之年,能见到如此大个儿的人偶,她感到无比的惊诧,完全忘记管理自己一脸的呆滞表情。
盯住珍莉的表情,‘人偶’选择先发制人,它再次扯开‘破’嗓说:“我叫匹诺曹,你呢?”
‘呃?匹诺曹?什么情况?’珍莉仍是张着嘴,瞳孔中却闪现着惊奇。
得不到回应,匹诺曹又问:“姑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想想眼下自己的状况,虽说匹诺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过,看在对方善待自己的份儿上,珍莉怎么着都要以礼相待,遂清了清嗓门说:“咳咳,不好意思。你好,我叫珍莉。刚才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救了我,不然,我肯定会冻死在海里。”
在这样的节骨眼,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安全。
当即,匹诺曹握住珍莉的左手说:“你好,珍莉,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听上去,它是开心的,就是脸部的构造不允许它露出笑颜。
珍莉点点头,以一个自然的微笑附和。
简短的对话后,珍莉与匹诺曹陷入了尴尬。良久,出于好奇,匹诺曹才再次主动发问,说:“珍莉,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飘在海上吗?还有,海上那艘小船是你的吗?”
没有多想,珍莉就把小普陀岛奇遇以及被和子挟持等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到激动时,尤其是Eva为救自己,与和子俩人搏斗的情节,她还泪腺崩堤,哭得格外惹人怜爱。
匹诺曹很通人性,见珍莉流泪,它总会主动地替对方擦拭,即便‘肤’质冰冷硬实,它也尽量保持动作的轻柔,俨然真正的人类。
认真诉说完原委,珍莉无力地躺在床上抽噎,而匹诺曹则轻抚珍莉的发丝,柔声说:“珍莉,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叫Eva的姑娘。”语毕,他厉声高呼:“阿拉丁!”
紧接着,一个粗壮的身影伴着模糊的应答出现在匹诺曹的身后,那‘人’的体格是匹诺曹的2.5倍,不仅高胖,而且外貌独具特色,可谓与原版的阿拉丁有几分相像,仅是表情相对木纳。
不用仔细端详,珍莉已然明白,阿拉丁又是一副大号人偶。
匹诺曹挺坐在位置上,以威严的语气命令道:“尽快找到一名金色头发,体型消瘦的人类,她的名字叫Eva!快去!”随即,阿位丁急应:“是!”
‘难道攻击上海的是人偶军团?’珍莉忽然想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个念想荒诞,好歹自己被救了,倘若匹诺曹真是坏人,她肯定得不到如此的优待。想到这,她缓缓合上眼,正欲安心休眠,满脑的疑惑却迫使大脑泛出了另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忙想:‘假设,带走和子二人的也是人偶,那么,那些人偶与这个名叫匹诺曹的人偶认识吗?它们是敌对的关系?还是合作的关系?抑或是同伙的关系?万一,它们都是一丘之貉,那我岂不是自踩地雷?’光是想想,她都惊出了尿意。
然而,思考也是需要体力的,对于此刻的珍莉而言,她更需要休息,所以,在伤痛的一再折磨下,她不自觉地陷入了无意识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