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手机却不幸落到了德的身边,这无疑是珍莉遇到的最棘手时刻。
本来东西掉地了,只要开口麻烦一下身边人,事情就可以解决。但是,珍莉很清楚,在拾捡过程中,德随时都有可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内容提示,届时,她承诺爱莉的事情就变成空头支票,说不准还会引申其他更严重的问题。
显然,珍莉的表情太刻意了,而且还作出欲捡不捡的反应,这反倒引起了德的注意。
瞥见德的目光,珍莉的头皮霎时间奇痒无比,她感觉对方似乎嗅到了自己的反常。情急之下,她突然俯身捡取手机。不料,德也同时低头,果然,他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眼看事情就要败露,珍莉灵机一动,顺势就将自己的脑袋往德的额头撞。虽说自己也吃了亏,但她还是‘趁人之痛’把手机抢了回来。
当然,这百分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证明。奈何‘死猪不怕开水烫’,珍莉豁出去了,她已作好睁眼说瞎话的准备。
很快,德就从头痛中回神,他扬起单边眼眉,仔细地对珍莉作了一翻‘扫描’,眼内还充斥着无限的疑惑。
先发制人,这是珍莉的心虚表现,她强装镇静地大喊:“别~这样看我!我男票儿来的短信,为毛要给你看?这是我的私隐,好么!”语毕,她便大模斯样地把手机搁兜里。
不料,德突然张嘴就问,说:“男票儿是什么?跟车票有关吗?”
听罢,珍莉差点儿没笑喷,焦虑和紧张随即消散,她边笑边回应:“男票儿就是中国人说的男朋友!”
德马上点了点头,眼内闪现出求知欲得到解答的满足。然而,几秒后,他却再次发问:“你男友是个怎样的人?”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珍莉,而是投向车外。
‘呵呵了!我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从来不曾有过男朋友,我哪儿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珍莉苦涩地哼笑了两声,愣了半朽也说不出一个字。
或许德只是随意问问,见珍莉不太愿意浅谈这个话题,他索性幽幽地自问自答说:“反正跟我无关。”
乍一听,珍莉似乎闻到了零星的醋意,不过,她很快就提醒自己,爱情从来都是细水长流,一见终情往往是错觉。反正,她由始至终也没跟任何男性产生过互爱的关系。
对话过后,车内的气氛又卡壳了。明明是咫尺的距离,俩人却非要落得天涯的感觉。
珍莉望向左侧的窗外,眼睛明明盯着那些红霾,脑内则思绪万千。她明白,德之所以愿意一起同行,更多的因素是自己的无公害形象,实则猜忌还是一直存在。按照现实社会的同伴契约,两人若要组队做成什么事,往往需要抓住对方的把柄或弱点,这样才能在有限的范围和时间内建立相对稳固的信任。很明显,这一规则在此不适用。所以,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尤其是要让一个陌生人迅速地信任自己。
事实上,德很聪明。即便心存疑虑,他也没有第一时间拿手机说事儿,而以别的问题为珍莉营造台阶。总的来讲,他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奈何却碰到不解风情的笨蛋,只能主动圆场,以免尴尬。
趁着珍莉俩人走神的片刻,车外的红霾越聚越多,街道周遭的绿化带以及林**均无一幸免,一片连一片地接受‘地狱之火’红霾的洗礼,发出‘噼里啪啦’的挣扎和呐喊。
没有发现车外的骚动,珍莉将视线从车窗移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他,他跟别人跑了。”顿了顿,她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想看看德的反应,求证一下自己吹牛的能力。
出乎意料,德竟缓缓看向珍莉,似乎对方说的话有点意思。
见状,珍莉就继续说:“短信,短信是他发来救求的。他让我去救他和那个女生。”她下意识地把目光缓缓投向远方,并努力压制心跳的频率。因为,曾经有人说过:‘要看一个人有没有撒谎,第一看眼睛,第二听心跳。’语毕,她顺势挤了挤嘴唇,装出一脸既心痛又无奈的模样,心想:‘要是这关能过的话,等地球恢复正常了,我会尝试投身演艺事业,做个演员,估计凭这演技,获个奥斯卡提名应该不是问题,嗯!’
瞬间,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感同身受的不安。他看着珍莉,久久无语,貌似大脑的深处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对抗,一场关于曾经与当下的纠结之战。
见德迟迟没有回应,珍莉急了,毕竟只有对方开口说话,她才能判断自己说的是否合理。正欲自圆其说,她却听到对方冷冷地问了句‘你,会去救吗?’面对提问,她纠结了:倘若说救,若到了指定地点寻不着人,那谎言就会曝光,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便会完全崩塌;倘若说不救,或许会被扣上无情的光环,大义面前,同种族的生死比承受的背叛更重要。因此,无论如何选择,尴尬是肯定的。
“我,我,我……”说了三个‘我’字,珍莉的嘴巴第一次瘫痪了,想必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支吾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下文。
忽然,德提起右手,放在珍莉的头顶,他顺势轻轻地抚摸对方的刘海,并淡然地说:“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反正都是成年人,他自己作的选择,他自行承担后果。”
听到这句话,珍莉的内心是崩溃的。她没想到德是一个如此体贴的暖男,对于自己编造谎话的举动,她不免惭愧兼内疚,心想:‘唉哟,再这样下去,我肯定要深陷情海了。怎么办???万一他是个坏人,我该怎么办????’
人生于世上,若要顺利容入社会,且成功地生存下来,同伴是必需品。但是,要从陌生人的关系变成真正的同伴,时间的沉积尤为重要,并不是说坦诚相对就一定能获得信任。在长期的有效沟通与磨合下,彼此不了解的俩人才能成就默契,搭建可靠的信任。当然,有些时候,过于诚实也意味着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
有感于此,为了保证自己的谎言不被拆穿,更为了远离被信任之人背叛的事端,珍莉认为自己还是要与德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那种既不会太热情,又不会太冷漠的相处之道吧。
无聊的对话终于结束,珍莉与德同时发现了车外的变化,可是,他俩根本就不是那些红霾的对手,因此,走为上计才是此时唯一的出路。
德的思维比珍莉的更为成熟,他率先仔细查看导航仪上的地图,很快,他就指着屏幕上的一处小点儿说:“地下停车场。”真的,如果现在是拍戏的话,珍莉敢拍着胸脯打保票,德的这段言行和举动绝对是男人的噩梦,女人的美梦,为此,她还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原始的****。
重启车子,珍莉以50公里每小时作着匀速前进运动,宛如漏气的单车那样慢速。虽说路面没有人迹,即便有也早已化作白骨,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她无法保证自己开快车不会出问题,比如说撞到前方的轿车或树木等,届时,倘若车子坏了,那就真的没救了,毕竟那红霾可不会心慈手软,对人肉视若无睹。
慢有慢的好处,时间是多花了几分钟,但珍莉俩人却安全地抵达了导航所示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这个停车场限高2.5米,加之门洞黑漆一片,给人一种密闭空间的窒息感。然而,本应有的栅栏竟没了踪影,附近更是找不到关联的碎片,看上去这里就像是一个陷阱。
见状,珍莉刹住了车。通过远光灯的照射,她看见,入口之后是一条倾斜度至少为70度的陡峭车道,那下坡的落感可与过山车相媲美。同时,在入口处的承力柱上,她还看到一张车场平面图,得知此场共有三层。那么问题来了:是否越往深处走,安全就越有保障呢?她需要仔细思量。
“我们就停在负二层,那里既可上,也可下,视情况而选择逃路。”德及时给予了珍莉明确的指引。实则,他一直都在观察对方的一言一行,甚至是所视所想,因此,他可以在恰当的时间提出有力的想法。
于是,珍莉果断将车子驶入车场,她相信德的判断不会错。
然而,下坡的车道相当诡异,不仅弯道又多又急,而且道距异常狭窄。这样的状况,迫使珍莉开出了世纪性的蜗牛车速,她连自动挡都不敢用,每每拐弯之时都是手动刹车,交替性轻踩油刹两键,别提多费神费时了。
不晓得拐了多少道弯,待车子转入负二层的弯道时,珍莉看见前方车道竟被几辆车堵住了。刹车后,她向前仔细张望,心想:‘这些司机可真够有良心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拉住了手刹,不然车子早就从倾斜的坡道上冲入深处,引发爆炸或火患了。咝…那现在我该咋办呢?’她不免挠头锁眉,并对德说:“前面没路了,要不往后倒?”
不曾想,德在此时摆出一个‘别做声’的动作,而且,他还顺势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珍莉的双唇上,示意对方别吭声。紧接着,他又迅速把车子熄掉火。
霎时间,四周掉入了黝黑的深潭,若不是德的手指带着温暖,珍莉恐怕早已惊出尖呼,以为自己再次掉入那个黑暗的狭窄密闭空间内。
为免密闭恐惧症再犯,珍莉强制着自己的呼吸节拍,她可不希望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点。万万没想到,走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猛然间,德便将自己的胸膛靠向珍莉的右肩,随即,他还用双手把对方拥入怀中。此时,俩人的姿势暧昧,处于粘合的状态,自然而然,他的鼻息也完整地呼到了对方的侧脸之上。
事情发生得实在过于突然,珍莉完全愣在当场,身体瞬间僵硬如石,要不是脸上还能感受到德的温热又急促的呼吸,她还以为自己在做黄粱美梦。
好不容易静下心,正想认真享受肌肤之亲之际,珍莉却听到寂静的车外响起了一串奇特的怪响!仔细辨别后,她认出,最开始是打开车门的响声,接着是鞋子触地的声响,然后是步行的拖沓声,最后是脚步的停顿声。然而,在听出最后一道声响的终止位置时,她的五官与身体终究崩溃了,不仅表皮上的毛孔全数扩张,而且每一道肌肉筋脉也尽数抽搐,继而颤慄,那抖动的频率少说也可甩掉几斤赘肉。
没错,那空灵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驾驶位的车门前。
当然,遇到这等怪异的事情,男人也是有害怕的时候,德亦然。在感受珍莉心脏狂跳的同时,他也在体验自己的失心疯。虽然他也怕,但还是尽力将对方搂在怀中,作出真心实意的守护。
情迷意乱中,珍莉想起电影里常有的桥段:男女生约会。为了让女生主动扑入自己的怀中,男生会选择带女生去看恐怖片。当然,如果男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女生肯定是乐意等待惊喜的。她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个等待惊喜的女主,内心的欣喜让她暂时忘却了车外的惊悚。
许久的相拥,珍莉和德渐渐地变得熟络,同时,他俩的心中还泛起不可思议的情感,俨然是上辈子得不到善终的小情侣,在今世要再续前缘。
又过了好一阵子,车外始终是鸦雀无声,珍莉打算靠向窗户一探虚实,遂轻轻挣脱德的抱拥,将耳朵贴向玻璃。
不料,德竟一把扣住珍莉的左肩,并在瞬间把对方送回自己的怀内。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迅速附耳低语,道:“倒车,快!”语毕,他就熟练地启动车子并换了档。
没辙,珍莉只好在发花痴的状态下作出配合,当即双手打方向盘,脚底紧踏油门。
在短短2秒内,笨重的卡宴被迅速倒后。鉴于非常时刻,不能打开车灯,所以,倒车这事儿基本靠感觉,对于珍莉这样的新手更甚,那是一路‘撞’出的重围,挂彩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明明就是几分钟的时间,珍莉却感觉像过了几个小时那样漫长。幸好,在她拙劣的车技下,车子还是被安全地驶出那个诡异的停车场。但是,就在车子冲上大路的那一刻,她与德均真切地看到,车场入口处竟站着一个类人型的红霾物体。
此时,珍莉俩人才意识到,车场内的那连串怪响就是那个不明所以的‘霾人’制造的,而且,这家伙还一路跟在车后,伺机随时攻击。‘太可怕了!幸好一直都锁着车门,否则真的不堪设想。’想罢,珍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摊冷汗。
驾着车子狂奔了几公里,珍莉最终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边停了下来。她需要休整,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心被掏空了,元神早已不在其位,除了还晓得大口喘粗气外,她的反应跟行尸走肉没啥区别。
见珍莉不太对劲,德便轻抚对方的后背,并轻声问:“你,还好吧?”
听到久违的问候,珍莉没忍住,哭鼻子了,而且还是嚎啕大哭那种。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关爱和安慰了。对于历经险途之人来讲,简单几字的安抚胜过无限坦途。
眼泪宛如断线的珍珠,一滴接一滴地跃出眼眶,浸湿衣衫,虽是泪眼婆娑,但珍莉却看到了幸福之花正冉冉盛开。
幸福,有时就是这样来得悄无声息,让人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