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结了薄薄一层霜,紫色的眸子颜色越来越淡。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痛了,可是原来还是会。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这到底惩罚还是解脱?
“白子画,你还是不肯爱我么?”她始终不明白,为何在她心中神圣过一切的东西,他却如此轻鄙?
白子画眼神空洞,无声地看着她,不是不肯爱,正是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爱。
花千骨用力伸出双手推开他:“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画整个呆住了—他有什么资格跟她一起死?
“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时间瞬间停止,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白子画就看到一切仿佛都逆流而行,无数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体内。左臂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甚至听到皮肉生长的声音。
他颤抖着拉开衣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疤痕再次好好地印在自己手臂上。
花千骨凄惨地笑,耻辱是么?我非要让它永生永世留在你手臂上,让你日日夜夜锥心刻骨地痛着、内疚着。
看着白子画震惊的神情,她已不知应该为所做的这一切感到快意还是可悲,神魂抽离,终归只能慢慢地闭上眼睛。
“白子画,今生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未后悔过。可是若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不要—”白子画痛苦地怒吼,却只抱住一片虚空。花千骨的身体和神魂都散作千万片,往十方神器飞去。顿时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围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所有妖力都往正中心一个地方重新注入—炎水玉。
光芒从海上开始了,和着花千骨鲜红的血,一寸寸迅速扩展开来,径直穿透到海底最深和世间最阴暗的角落。那些荒芜的、黯淡的、残破的、毁灭的,世间万物、六界生灵,一点点开始复苏和被修复,时间仿佛倒流了一般。大地、山川、冰河,万物又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之前那一切从未出现过。
好个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一句神谕,便决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个怪物一样活着,当初她身负妖神之力,就是这样的么?可是,她至少可以选择死,选择死在自己手里,却将他死的权利都剥夺了。
她爱天下,却唯独恨了他一人。
白子画仰天大笑起来,双目赤红,满脸都是泪水。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我亲手杀了你之后,留我一个人?想要什么,你说就是了。不管对的错的,我都给你。
爱给你,人给你。
六界覆灭干我们何事?这些人是生是死干我们何事?
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你想怎样都行。
只是不要离开我……
眼泪一滴滴滑下,锥心刻骨的疼痛让他几乎快要昏厥。是他放弃了,是他最后放弃了她……白子画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觉得都面目可憎了起来,若不是他们,小骨就不会死……
她的神魂从千万片拼凑在一起,神力的光芒掠过大地,最后飞向天边,刹那间光芒四起,使所有人都无法睁开双眼,这是千万年间第一次出现的异变,所有人都感到好奇,最终那一抹光芒还是散去,没有痕迹。
神魂的修复使天地大变,妖神除去之后本是安宁自在的世界,然而!一切都变了。
花千骨的神魂使神界有了动荡,千万年了,众神合力封印妖神的场景时时在目,这一次他们总算从昏迷中醒过来。和着花千骨的鲜血与泪水,沉迷的他们也终于恢复了记忆和神力。
是呀!多少年了?神界沉迷了多久?好一个六界,没有神界的六界…真的是六界吗?
白子画亲手杀了爱自己的花千骨,差点堕仙的他幸好有摩严和笙箫默的帮助下,从魔道边缘将他救了上来,他爱花千骨,何时不爱?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无法承认。
幽若越想越害怕,曾经她的一缕魂魄被封印在勾玉里,她既害怕又恐惧,是花千骨给了她温暖,让她感到这世间的爱护和呵护。可是现在,连她的骨头师父都已离她而去,现在的她和以前的一缕魂魄有何区别?
绝情殿上白子画正昏昏欲睡,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小骨,是为师的错,小骨,师父知道错了,你回来吧。”正巧被幽若碰见,她端着桃花羹进了他的房间,却被他猛然一起身给吓住了。“尊上,趁热吃了吧。”幽若身上冒着冷汗,脸吓的苍白,她原来是那么的无助。
“幽若,我睡了多久?”白子画看着她手上的桃花羹,想起了当年他收花千骨为徒,看着一个懵懂的孩子逐渐长大最后成了祸害苍生的妖神,而后又亲手杀了她,他几时不痛?“尊上,你可真能睡。”这句话他听得刺耳,难不成这几日里就没有花千骨一点消息吗?白子画倒也是见怪不怪,“小骨呢?”
幽若被他这一问,神色变得紧张,难道他忘了是他亲手杀的花千骨吗?“尊上,你忘了你亲手杀了师父?”
是啊,白子画亲手杀的,“她是神怎么会?”幽若听他这么一说,气得真想把他杀了,可是他不会死。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他可曾想过,他杀花千骨的时候用的是悯生剑。尽管是有着神之身护体,妖之力防御,终究还是逃脱不了悯生剑的虐待,更何况杀她的人—白子画。
不则几日天象大变,又恢复了妖神即将出世的场景,而这次的力量远远比妖神之力大得多。笙箫默和摩严来到空中,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聚集,他们也不敢再靠近,不然定会使他们粉身碎骨。
白子画硬着头皮跑了出去,看见天空的迹象,他慌了,莫非…“尊上,你还是回屋休息吧,师父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呢。”
他不管不顾,孤身飞到虚洞旁,用自己的内力压制住。不料他被反噬,吐了一口鲜血,还好他是上仙,不然早就粉身碎骨了。
“尊上!”
“子画!”
“师兄!”
所有人齐齐呼喊他,尽管响彻云霄,他也没有理会,可能不管过了多久,花千骨死了多少次,他对六界众生的爱远远比花千骨多。此时的迹象并不是妖神出世,也不会给六界带来任何劫难,他不知为何,心如此的痛,宁愿损耗他千年修为也要将此阵破了。
天边闪过紫光,白子画用禁术将虚洞死死封住,不让紫光进入。刹那间,没有人看清楚紫光是什么,只是有一种模糊的声音,“白子画,不要再勉强了。过不了几个时日,神界便会复苏了,守护六界的使命,我,花千骨,也该结束了。”
三人听到“花千骨”这个名字,放亮了自己的眼睛,只有白子画没有。
“小骨,不要!”白子画声嘶力竭地吼着,他不想失去她,却又不肯承认爱,难道这就是长留上仙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即使白子画用尽所有的修为,也敌不过花千骨的一缕神魂,看来他又败落了。神魂进入虚洞中,光芒消失,昏暗过的世界重新绽放希望,他终究还是无法挽回他所做的这一切。
“不要—”白子画怒吼着,直到他晕了过去。
幽若看到这揪心的一幕,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笙箫默见状,立马上前去抱着她,“这也是千骨自己的选择。”摩严倒是高兴起来,飞速扶着白子画回了绝情殿。笙箫默将幽若安抚好之后也上了绝情殿。
摩严和笙箫默源源不断的传他真气,待他恢复大半之后,两人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白子画口中正叫着她的名字,“小骨,不要,不要。”摩严看着他,气得拂袖走了。笙箫默也看看他,无奈的给他做了碗汤。
如果世上真的没有了执念,没有了爱恨,没有了正邪,没有了对与错,那还会有些什么?
几日后天边再次闪过紫光,而这一天…便是神界即将复苏的一天,白子画从睡梦中醒过来,下意识的看着左臂上绝情池水的伤疤,在一点一点的痛,他知道…他的小骨,将永远离开他了。
如今,整个世界都乱了,没有见识的人都以为天快塌下来了。也不能怪他们了,神界沉睡了千万年,这一次的苏醒还多亏了花千骨,可她却牺牲了自己,满足了他。
“神界即将复苏,大家小心。”摩严面对着紫色的天空设下一个结界,可是结界还是被破。所有人都在疑惑,千万年间神界的神力竟然恢复如此之快,那为何不能凭自己复苏呢?
几个时辰过后,神界的结界大门打开了,顿时金光一闪,恢复了平常的安宁。而仙魔妖三界的人也在神界的复苏之时活了过来,此时所有人应该是开心才对,可是…
“几日后,神界群仙宴,希望大家都能来参加。”这个声音传达到仙魔妖三界各个角落,笙箫默飞到他身边,“请问…你是神尊吗?”笙箫默的胆子还真大,直接前去问人,也不怕神界把他长留灭了,他没有说什么,转身飞向了神界。
他便是花千骨的哥哥陆墨,向来不管神界各种事物,现如今吸取教训,开始对这六个世界渐渐有了兴趣。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妹妹陆诺因为修复六界,已经不在了。
神界的人甚是欢喜,开始载歌载舞起来。“大家听我说,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妹妹陆诺还在沉睡,如果想要她苏醒必须找到异朽阁主。”
“不用找了,我自有办法。”此人是花千骨的姐姐—陆雅。“陆雅,你…”她看看他,一脸嫌弃:“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哼!不要疑惑了,我这些年一直在长留。”
陆雅便是神界至尊,而自己的妹妹为了六界做了这么多,她怎么能不心痛,看着自己的妹妹在长留受苦,她理应当出头解决的,可是如此护短是不是有些不好。她为了长留,为了神界,为了六界,也付出了很多,可结局呢?终归是走上了不归路,最后粉身碎骨,不得轮回。
“姐姐,你有什么办法?”陆墨上前讨好她,他最爱的就是自己那可爱的妹妹了,他可不想失去她。陆雅白了他一眼,可恨,可恨,“你终于肯叫我姐姐了,怎么?你是想通了?”是啊,千万年终于叫出了“姐姐”,要是花千骨在,肯定也会高兴吧,哎,这世上不可能会有好事…
“你不用担心,妹妹她有神之身护体,就算魂飞魄散,她的神魂也会自己修复的。”“那为何妹妹还没有苏醒?”陆墨真的着急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白子画替她报仇,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人终归讲究一个情字,妹妹被情所害,她想不想醒过来还要看她如何选择了。”
“如果…”话未说完,陆雅便道:“没有如果,全靠她自己的造化。就算是用上古最强的回天乏术也无济于事。”醒来只能让她更加难过,倒不如就这样一直睡着,睡着…
“墨儿,希望你能懂事。”陆雅揪了一下他的脸,而后飞向了仙界。“姐姐你去哪里?”“长留。”
众神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恭送神尊!”
如果神界还未复苏的话,她待在长留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神界已经苏醒,她为何还要去长留?长留弟子和神尊到底哪个更有意义?
神界的复苏给六界带来了许多变化,尤其是给仙界第一大门派长留的影响是最大的,为了六界杀了花千骨,如今陆雅该如何去做,悔意深重。早该如此她就应该把花千骨带走,不让她继续待在长留。可能这也是她自己的命数吧,老天真的很眷顾她,世上这么多人,也只有花千骨才是世间的谜。
“参见世尊。”慕斯棠是摩严的第二个徒弟,她可比落十一听话多了,长得也是一张绝美的脸。“棠儿你来是为了何事?”摩严也是一阵暖意,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师父,徒儿此次前来是想向师父请几天假,不知师父能否同意?”慕斯棠甜甜一笑,这把摩严笑的不可收拾,“怎么能不同意呢,师父当然同意。”“那徒儿告退了。”“好。”摩严看着她的身影,暖暖的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子画,几日后神界宴席,这是你的请帖。”看见一旁的笙箫默和幽若,狠狠的白了一眼,好像是在说:好你个长留儒尊,什么事都不做,成何体统。
“我不去了,神界的复苏跟我的关系可有可无。”白子画的冷淡依旧没变,可能他也是习惯了。幽若高兴的跳起来:“世尊,有没有我的?”刚要上去抢请帖就被笙箫默一把拉了回来,自己却走到白子画身边,“师兄,那小花花跟你的关系是不是也是可有可无呢?”
“是啊尊上,师父可是神呢!”谁也按耐不住幽若心中的那份激动。白子画接过摩严手中的请帖,望着笙箫默:“你就别骗我了,小骨她用自己的魂魄让神界复苏,难道她还能回得来吗?”随即把请帖丢在了一边,幽若立马上去抢,“哈哈,师祖你不去我就去咯。”
笙箫默无奈的看着她,她还是这般小孩子模样,“幽若,别打扰你师祖休息了,我们回销魂殿吧。”“好!”摩严瞧他们两个的样子,火气一下直往上冒,“堂堂长留儒尊竟敢如此懒散!传出去怎么得了!”“师兄,师弟就是这样。”
待摩严走后,绝情殿又只有白子画一人,他站在桃花树下,感受它的气息:“小骨,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