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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杀手。

作为杀手,他从来没有名字也没有牵挂,我与他相识的唯一契机大概就是我们都爱喝酒。

他曾与我说,杀人不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事,无论是血的腥气还是那些人临死前痛苦的挣扎,这些东西都随着他的剑渗入他的心折磨着他自己,唯有酒,唯有醉才能缓解、忘却、麻木这些东西。

他用剑,却不是剑客,因为他只是用剑杀人,从来不曾追求剑道,剑在他手里只是凶器,只是工具,却不是他的心。他喝酒,却不是酒客,因为他只是喝酒买醉,从来不去品尝酒的滋味,酒在他眼中,是麻药,也是毒瘾,无法根除。

我与他相交十年有余却从不在江湖上碰面,我们只是酒友。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有一个人可以一同买醉使我们醉的不是那么孤独,这是一件很奢华的事情。我们相聚时总是在一间破旧偏僻的小茶棚,这里只有一个打扮普通的小二和白发苍苍的老板;这里的酒也是那种价格低廉的白酒,酒烈却没有那种醇香,单纯的刺激却让人感到轻松。

他喝酒时从来不说话,我也是。这种难得的安宁是我们都不愿去打破的。

但是有一天,他与我喝酒时却意外的开口了。

“我要成亲了。”他说。

我很诧异,他是个杀手,成亲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无异于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你能够退出江湖?”我端起手中的酒,意外的,我竟然觉得口中刺激的酒味竟然带了一点淡淡的苦涩。

他笑了,这是我们相识十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已经不会笑的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僵硬,紧绷的肌肉群不知道如何去舒展,最后只是绷得更紧而已。这笑看起来很难看,但是我却看到了解脱、喜悦。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杯中的酒更加的苦涩了。

“我走了。”他放下酒杯。

“不再喝点?”尽管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但我仍然要问,这也许是我内心一点点的不甘在作祟吧。

“不能再醉了。”他将一把剑放在桌上。

我认识那把剑,那是他的佩剑,没有名字,剑长一尺七寸,漆黑的剑柄,没有清亮的剑刃,也没有笔直的剑身,有的只是如同他的人一般的锐利和隐忍,这是一把杀道之剑。

他纵横江湖二十余年,独来独往,死在这把剑下的人超过数千,这把剑就是他的一切,他从来不曾解下过这柄剑,哪怕是洗澡睡觉出恭。

“送给你了。”他没有犹豫,没有留恋,转身悠悠的走了,不再那样行色匆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隐刺”了。

看到桌上的这把剑,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了,以后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里喝酒了。

无人相伴,所以无法醉去。我将桌上那把剑别在腰间,剑客的孤独此刻却成了我最好的伴侣。

江湖啊江湖,身不由己时想要解脱,解脱开来时却发现命已到尽头,真正快意恩仇的人,在这个江湖上是不存在的吧!

最后一口酒喝完,我留下来一些散碎的银子也离开了茶棚。

人生中合该有此一劫。

我也是个杀手,但是与他不同,他收钱杀人,而我为保命而杀人。像我这种杀手是江湖中最为辛苦的一种杀手,其他杀手追求名利、金钱、美色,虽然庸俗粗鄙,但总该是有个念想,而我们这群人,只能拼命的活过今天,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总是有种落泪的感觉。

作为杀手,我也有我的名号,“血劫”,这个血腥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号,但我不喜欢它,“血劫”这两个字里面有太多的东西是无法言明的,这些东西只能够带进棺材里。

自从我带上剑的那日算来已经有一个月了,“血劫”这个名字也变成了“剑劫”,原因无它,我用他给我的这把剑屠净了绿柳山庄一百七十三口人,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劫难。

我到现在还记得,绿柳山庄柳千丝倒在我一剑之下时的那种表情,那种不是看待人的表情,无法言状。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句话说得不错,每日都会有好事的江湖客找上门来。他们或许是求财,或许是求名,但无论如何在我看来,他们的行为都与求死无异,因为最后他们都死在了我的剑下。

我的武功并不好,没有顶尖的内力,也没有花哨的招式,甚至我以前从来不曾练过剑术;我也不会藏踪术、易容术、毒术,这些杀手该有的技巧我都不会,可我总是能够杀死我要杀的人,其实这其中的秘密就在于我有颗畏死的心而已。

再没有人比我更加的畏死。

畏死,方能求生。

无关机巧,只是本能罢了。

因此我出手总是狠辣无比,总是刁钻无比,总是奇快无比。没有招法,没有名堂,这样的我所用的计量不过是杀人的计量罢了,甚至连武功都算不上,我很看不起自己的这些手段,可那些江湖客却畏惧的将它称之为《劫之剑》,最后谣言纷飞竟将它传成了一部古时高人留下的绝世秘技,呵,真是讽刺。

油灯枯灭,房间里面再无一点光亮,我的半生回忆就到这里终结了,我即将要行动了,即使是这样身不由己的生活,我也想要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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