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黑了下来,像是笼罩着数层黑色的轻纱,漂浮着冰冷柔软的气息。掖庭的宫台地势较高,远远望去,宫台楼阁的檐角远近相连,连成一张恢宏的网。上面点缀着数点晕黄晕红的灯火,将蒲桃、木棉、刺桐、紫薇、绸李、冷杉等树木的枝叶轮廓照耀得隐隐绰绰。
宫人在其间走动,提着的宫灯摇曳晃动,照得朱红的廊柱有了些许隐约的暖意。
来往的侍女见着卫谦,都侧身低头。
卫谦穿过掖庭宫,拐角有一条狭窄的复廊,通向宫廷的一处花园。卫谦在雕花栏杆后,倚着一盆绣球花盆景站定。
一个乌黑的身影近了。
苏珩打了个酒嗝,脚步略有些蹒跚。年轻的容颜沾染了霜色,他忽然感觉袖子有些凉,原来是郑王打翻的酒水洒在了他袖子的一角。
回去让婧给换一套。
想到婧,苏珩此刻只想回自己出国郢都的令尹府,在自己的卧榻之上,怀抱体态柔软的婧,或许做些什么,或许抱着什么也不做。
只要她此刻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苏珩捏了捏额角,觉得头晕目眩。就算他再怎么会演戏,但碰了酒的身体就很诚实。
“师兄可要解酒汤?”卫谦从暗处站出。
苏珩定睛一看,笑了:“思墨。”
“师兄看起来脸色可不太好,我去给你拿解救的汤水吧。”卫谦转身便走。
“思墨在此地等我,恐怕不止向送解酒汤吧。”苏珩看着卫谦的背影,淡笑着。
卫谦怔住,回过身。
在师兄面前,直言不讳比拐弯抹角显然要好很多。于是她诚挚道:“师兄志在替楚国结盟郑国,郑王对师兄可谓言听计从。其他人自然不能螳臂当车,师兄可否放过司马大人?”
苏珩轻笑一声:“你知道我要对付司马氏?”
“思墨不敢揣摩师兄的计策,只是今日师兄言谈之间,轻易置对方于不利之地,因此思墨有此揣测罢了。”卫谦低下头,尽力隐藏自己眼中可能会泄露的情绪。
“仅仅如此?”苏珩眼中笑意敛去几分。“思墨,你可知道我让你和简柳提前一月到荣阳的意思是什么?”苏珩问。
“将战争的烟雾带进荣阳,引起恐慌,为师兄到来造势。”卫谦简短地回答。
“还有呢?”
卫谦一怔,不知该说什么。
“我以为你都明白。我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你的才智或许不是最好,但论心性练达坚韧,却是出奇。我本想将来将你安置在郢都……”
卫谦感激道:“多谢师兄好意,只是思墨认为,司马大人无法与师兄匹敌,或许可以放过。”
苏珩一笑:“思墨,你还是不懂。姜谖举贤任能,朝中大臣大部分与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连印、丰两大公卿对其都有敬佩之意。姜谖手握郑国三分之二兵符。他若不除,楚如鲠在喉。”
一番话,说得卫谦心惊。
夜风起,吹得周围空气骤然冰冷。树叶潇洒地打着节拍,吹奏者萧索的曲调。
卫谦听得自己的声音如秋蝉一般:“那……师兄,是……不肯放过司马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