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燃着上好的桂枝香,桌上铺着上好的蜀绣锦缎,精致的骨碟里整整齐齐摆着精致好看的点心。
上好梨花木的马车,地板上一串泥脚印,满面泥土的少年同马车里的华贵装饰格格不入。
少年局促的低着头,自从进了马车就不敢抬头看一眼马车中是何等的人物,这样华丽的马车,这样金贵的用度,若不是大富大贵那就必然有权有势。他只是在赌,赌马车中人的善心,如果这人不救他,就算是被乱箭射穿胸膛他也无话可说,毫无疑问,他赌赢了。
少年只猜中了一半,顾轻罗即大富大贵又有权有势,父亲是当朝丞相,自己两岁就被册封为明锐郡主有皇族三等爵位享二等俸禄,还未有任何作为就轻轻松松拥有了普通人艳羡的一切。若不是顾清风以轻罗年龄尚幼为借口,如今孟怀德已经为顾轻罗建好了郡主府邸。
顾轻罗抬眼审视着眉眼低垂的少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少年很瘦,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破烂的衣袖下露出突兀的胳膊肘,尽管落魄却遮不住他的清秀,眉如墨画,目若水幽,骨子里透出一股书卷气息。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李安听到马车里传来大小姐奶声奶气的问话,忍不住又想笑又无奈。明明就是七岁的孩子,偏偏要装大姐大,等会紫荆军到了眼前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顾轻罗又问
“那些大兵为什么要追你们?”
少年依旧沉默
顾轻罗觉得有些无趣,就探出头来同李安说道
“李叔,走吧,我们去前头马岚镇找个大夫”
李安觉得奇怪
“大小姐,你哪儿不舒服阿?”
顾轻罗恹恹道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我想找个大夫把他的哑巴症状治好,哎”
李安不由得好笑,大小姐这四年在天鸾山倒学会了耍嘴皮子?
正要驱马前行,紫荆军就已经到了眼前……
武昌邑领头,身后跟着百余骑兵,微微细雨下朦朦胧胧一片肃杀的黑影,天地一片模糊,除了细雨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就是百匹劲马粗重的喘气声,雨丝之下还能嗅到令人甜腻发昏的血腥。
武昌邑看到马车之后眉头深深的皱起,这个饱经杀戮,一身血债的三十岁壮汉此刻变得小心又不安起来。轻轻一扯马辔,马儿仿佛有灵性一般抬腿缓慢前进,小心翼翼的绕开满地尸体来到马车前。
李安手执马鞭,紧紧护在马车前深怕武昌邑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出端倪。
武昌邑抬头看了眼上好梨花木的马车,四只角各悬着一只金角五花银铃,微风吹来发出悦耳动听的叮当碎玉声,车头用金粉细细的描出,一只金羽鸾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车辕边上雕刻着纹路清晰的鸟脚,配上两匹纯白无杂的北部天狼山宝马,整车华光异彩,尊贵非常。
武昌邑下马,整洁无暇的黑丝缎面官靴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损了光霞。走到李安面前,心怀忐忑,抱拳作揖
“紫荆军第五部护卫队队长武昌邑,奉王命追击逃狱罪犯,冲撞了丞相府的车马,还望车内贵人大人有大量……”
青鸾金驾是当今圣上大兴十年赐给顾清风丞相府的专用车马,其意表彰顾清风十年付出,作为身份的象征,丞相府所用车马皆是描金青鸾,马车行在荆都青龙大道上,两旁百姓都要退行五步恭敬让路,荆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府风光一时无俩。如今,武昌邑在马车四周射箭杀人,就是对丞相府的不敬。
李安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马车之中还有一个本就该死之人。
“罢了罢了,好巧不巧正赶上武大人您执行皇命,事发突然,也不怪你。还请大人属下让出去路,我和我家主人好赶路回都”
李安这头松了口,武昌邑却抬起头来,目光烁烁
“刚才混乱,也不知这些死罪之人有没有冲撞了丞相府的车马,在下身负皇命,自然也要保障丞相府的安危,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以免漏网之鱼惊了马车中的贵人”
李安,表面强制镇定,后背却已经冷汗盈盈,心想这人好不识趣得了便宜还卖乖!
武昌邑这话说得好听,一来用皇命压制好让车内之人无处反驳,二来以保护为借口,竟然让人无从拒绝。
“我家主人刚刚已经受惊,你一个小小七品武官,可知得罪丞相府是什么下场”
武昌邑不徐不疾,偏偏只听皇命是个死心眼。莫不说李安的话叫他不爽,就他所知,顾清风这几年已经不大上心国事,朝中势力也有颓然之势,自己奉皇命行事,毫无错处。况且若是这马车中有蹊跷,就算是亲王也包庇不得
武昌邑慢慢上前一步,一双三角眼左右窥视,朝着马车里看
“管事还是让我检查一下为好……”
马车内,少年一听到武昌邑的声音便整个人团起来往马车角落瑟缩,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
一路从荆都走来,少年沿途已经看过太多次如此模样的屠杀,士兵屠杀一批人的时候他们就乘着空隙跑出来一批人,屠杀多次下来,人数越来越少,没想到最后到了国界,最后一批人终究还是没能过去,逃不过被惨死的命运。
……